记者:您好!为什么想要办这个展览?
毕建勋:今年中国画学院建立正好五年,建院也一直是老一辈中国画系领导和诸位老先生的愿望。当年姚有多先生是国画系主任的时候,决定在深圳建国画学院的批文都拿下来了,但最后由于各种原因还是没有成功。建了学院就意味着中国画的教学体系能够独立出来,过去学习中国画是私塾性质的,师傅带徒弟式的教育模式,进入学院教育是五四前后,就具有了现代式教育模式,国画教育和油画,版画,雕塑,壁画在一起采取的是一刀切的办法。中国画都讲传统,什么叫传统呢?过去皇帝传位给太子叫传,传的是自己的亲儿子那叫统。传统现在在国画系似乎都有神话的感觉了,它其实最初说白了是这样的。传统与家族,宗法制度是相关联的,它不仅在政治上,在文化上也是一代传一代的。因为在周以前,吏和师是不分的,官位也是世袭的,周朝没落后,部分世袭官吏流落到民间,为了生存就开始招收学生,有点像美院学生办班一样,那么他就要把自己掌握的知识传授给学生,这时候吏和师就分开了。在今天这个年代里,老师是从官来源,今天我们依然能看到老师有官的气息存在,家长制感觉,有时候会像一个族长一样,确实会跟现代教育体制不协调,但是中国的知识是以技能性为主的,比如说猫会爬树,它愿意教给老虎就教,不愿意就不教,他不是公共性知识,但在中国文化里有些知识存在私有制,老师有入室弟子,有的老师愿意当官,这样掌握更多的弟子资源。那么建立中国画学院,把现代教育制度兼顾到以前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办法,建立五年来,想办这个展览检阅一下学院教学情况,老师的学术水平等各方面,这样好不好,也让大家评评看。
记者:展览做了哪些筹备工作了?
毕建勋:展览的举办,系里的委员会多次讨论,要齐心协力办好,向社会展示出我们中国画系的整体形象和实力。展览是综合性的,不光是把画画完了拿出去展,展览的整体运作,未来面貌,名称,主题的倾向性等等,系里开了很多次会。让我主要来负责这次展览的举办,也感谢系里对我的信任。
记者:您给我们谈谈展览具体的情况吧。
毕建勋:这个展览主要是我们系里05年以后,还在岗的教师作品展,教师作品各有特色,每人在探索路上的程度和位置不一样,有的可能成熟一些,有的还在过程之中,刚开始有点担心,但最后决定还是都展出,既然拿那就得拿好,有质量,这点是最重要的。创作的作品质量好与不好直接决定了社会对我们中国画学院的评价。现在整体中国画界虽然很活跃,但是质量不一定就很高,有点泡沫状态,精心打磨的东西并不多。全国的主要创作单位我们学校,中国美院,我们的系主任是中国美院的,系里的很多领导也是中国美院的老师过来的,部分的输过血,但是并没有形成一个抗衡的关系,是互相学习的。从专业上来讲,花鸟专业,中央美院有李苦禅,张立辰,姚舜熙几代相承;山水专业中央美院有李可染,贾又福,陈平几代;人物专业谁能比得过徐悲鸿先生,往下几代也都无法对比;书法篆刻王镛先生,这个队伍没有可比性。中央美院历来的学术传统就是低调,有这样的气度,什么好我学什么,什么人有才我就请进来。她不是一个地方性学院,不是一个割据的学阀,她是一个公共的品牌,是全中国的美术学院,是属于中国每一个热爱绘画艺术的人的学院,这几年中央美院被目标了,不是我们自愿的,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还是总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你比如说我画人物的去画山水确实比长时间画山水的人差,那我就学,我的这些皴法都是四王、董其昌的东西,也在深入研究。原来孙为民当院长的时候说,中央美院她的老师作品单拿一张跟别人放一块展览你不觉得特别突出,也不会觉得差,但是所有参展人都拿出十张一下就看出来了,中央美院都是在一个水平上的,不是一下一努力画到这样,其他的人就不行了,偶尔一张很好的,别的又很差,所以我们这次的展览了不会一鸣惊人,但也不会很差,只是一次和同道交流,接受批评,接受指教的机会。
记者:这次展览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毕建勋:原来中央美院一直是徐蒋体系,基本上是中西结合为主,但也有传统出新。这些年虽然徐蒋体系被削弱了很多,但它依然还在,生命力很顽强。传统出新我们这些年也一直在做,会比以前好,实验水墨这一块是一个新兴的。中央美院跟其他的院校可能不太一样,各种学术思想是并存的,用一种学术观点来清理其他的学术观点,这是封建的,专制的学术作风,中国古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历史证明这种观点是不对的,中国文化灿烂时期,诸子百家,传统不是一个,百家那主要的至少也有六家,每家的观点都是对立的,中央美院要回到共存共辱那样。全世界文化也是民主的,政治上提倡人权民主,学术上也应是一样,每种学术思想都有他生存、发展的权利,必须是兼容并蓄的,多元多样的,开放的和不断往前发展的。我们这个展览宗旨也在力争灌输尊重每个教师自己的学术思考,展览的信心是有的,具体操作上会复杂一些。
记者:谢谢您展览的情况谈的这么详细,您再说说国画学院现在讨论的比较热烈的素描问题吧。
毕建勋:素描问题是个现象,本质反应的问题,从纵向看反应了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教学模式和现代教育的冲突;横向看反应了西方重视造型和中国画重视笔墨的冲突。那么有人就坚持素描,有人主张改变素描后运用到中国画中来。我说几种我的观念吧,首先绘画是造型艺术,无论中国画也好,西方绘画也好,只要是造型艺术就离不开造型。素描指的是造型问题。素是指没有颜色,中国的白描也可以算是素描的一种,但是在中国历史上对中国画它没有完全当作造型艺术,它当成一种书写艺术。为什么中国画或者文人画到后来只变成一种写意的艺术,因为元代蒙古族入侵,中国人变成第四等人汉人,汉族知识分子是没有出路的,科举也废除了,如果写点什么东西是要杀头的,还要株连九族,这就很压抑,又不能闲着没事干,就找到一种方式,一消磨生命,第二对自己,对别人无害;第三能释放心里的郁积之气。写意画用的是笔墨语言,带点密码性的,只有文人圈子才能看的懂,一般人看不懂,蒙古人更看不懂,所以没有危险;再有它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一辈子来画,这一生很容易过去;第三写意过去是“泻”,抒胸中意气,最后把自己变的没脾气。写意感觉像单臂舞,是动作性的。进入到现代后,真正跟素描问题发生冲突的是水墨人物画。究竟什么叫素描,其实看看西方大师的素描都是以线造型的素描,调子素描在整个素描问题中只是一小块,我们没有见到好素描,然后就把某种素描当作好的,属于没见识。素描要画好至少得一二十年,弄不好得一生,有些人就想偷懒,画人物画是躲不过这一关的,山水花鸟其实好多问题是出现在造型上,只是不会像人物画那么强烈,所以必须正面的面对这个问题。中国画的造型问题不仅仅是素描问题,问题还有很多,把素描改装一下引进来还觉得不够高度,多少代人都努力着。线性素描是针对工笔的,也不是创造性的,但是比用以前苏联的那套素描教学更适合,要真正变成我们中国画自己的,适用的素描还需要继续往前走。
记者:您认为何为一张好创作?
毕建勋:我也读过大量的书画,一张好画一是要让人感动的;第二,是让人思想的画。一张画首先是技术,由技术层面到达道的层面不容易。一看一张画,让你猜谜了,那这张画不会很好,因为画不是谜语。怎么能达到这两点?首先在技术上肯定是没有障碍,肯定不是说技术越差的画就越好。跟技术有关的方法论你要使用的相当熟练。方法论你比如说一个瓶子,我用瓶子本身的方法来研究它,但这个很快就研究完了,没得可做了,西方学院里又养了那么大一堆学者,总得做啊,那么我拿手机的方法来研究这个瓶子,或者用图像学,社会学,历史学,语言学各种方法来研究。方法有了,剩下的就是人的高度了,什么样的人就画什么样的画,感情要非常真挚,一个作品你投入十分的情感,观众只能看到两三分,情感的讯号是有损耗的。思想有多高,画就有多高,思想跟感情一样,做不了假,根本没有那么深的思想在那煞有介事的觉得自己特好,很可笑,所以在思想上要质朴,真理是朴素的。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这三者都是相通的。现代宗教的没落,学哲学的人越来越少,艺术是替代宗教和哲学这二者的功能的。宗教是信仰和情感,宗教的感情是一点不能装的,装假上帝收拾你;哲学是思想,现在好多画家是小学毕业,中专文聘,这里面能有多少思想,我不相信,这装不来的。我认为一张好创作应该是这样的。
记者:非常感谢您,预祝我们这次展览举办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