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少湘是在1985开始认识的。那时,吴少湘是85美术运动中北京地区非常活跃的艺术家,也是国内最有影响的雕塑家之一。他也是最早真正把西方抽象雕塑形式引进自己创作中的艺术家。布朗库西的几何形和亨利•摩尔的洞曾经打动过吴少湘。但是,吴少湘把他们二者结合起来,更重要的是,吴少湘赋予自己的抽象形体以生命、运动和可触性,从而扬弃了前者的逻辑抽象。圆浑、滚动的“抽象”形体给我们一种可触摸的人体和器官的感觉。但是,吴少湘让他的雕塑语言保持在向现众提供联想和隐喻的层次,决不走向写实模仿。性和身体的形象是非具体的,所以,那种诱惑或者挑衅性都变得具有普遍化和文化批判的意味,而不仅仅是性本身。性的表现在八十年代不仅仅表示个体的自由,同时也具有广义的文化象征意义。
吴少湘也是最早尝试波普和现成品手法的新潮艺术家之一。他的《 文字》是用一摞报纸叠起来的纪念碑,顶端是被线缝住的嘴巴。其指向不言而喻。非常尖锐,也非常有激情。它让我们想起了星星画会王克平那些具有同样题材的木雕。但吴少湘的作品更多地运用了符号象征而非写实的手法。
这种符号象征的手法成为吴少湘后来创作的主要手段。九十年代以后,他选择了钱币和纸币作为造型符号和基本元素。或许在他旅居欧洲的时候,资本和金钱的核心价值和作用使他深有感触。他开始用“金碧辉煌”的钱币作为直接的造型元素去重塑西方和东方的纪念碑雕塑。比如维纳斯、佛等等。古典纪念碑雕塑融铸了某种唯一性。不论是神性还是某种崇高精神或者真善美的标准,都已经具有公共性,也就是它的道德和美学意义在公众那里已经得到了普及并形成了共识。但是钱币作为货物交换的功能和流通的性能是非唯一性的和物质性的,这与古典雕塑的美学直接发生冲突。吴少湘借助这个冲突展开它所讽喻的社会意义:资本对精神的征服和吞噬;作为精神活动的艺术生产终将沦为商品流通本身。
这些都来源于杜尚的观念叙事。他奠定了当代艺术的反讽美学基础。但是,杜尚的时代还没有认识到社会主义制度,前卫艺术主要是对资本主义艺术体制的反省。20世纪末的政治历史为当代艺术家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叙事资源,特别是为中国艺术家。 中国艺术家可以把资本和意识形态两种叙事搅和在一起,制造出更加悖论的错位叙事。两种叙事可以彼此借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资本和意识形态可以互通有无,最终殊途同归。吴少湘的作品就是一个例子。但是,吴少湘的作始终没有脱离一种雕塑的表现性,尽管它很直观,也离开早期的表现性越来越远。他的作品始终试图明确地表达一个潜在的主题,那就是“欲望”和“权力”。这是吴少湘二十多年来始终在关注的社会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