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伟衡新的工作室参观了他的近作,有七八张人体一看颇似新古典主义情怀的作品。但主题又似乎是逃逸现实主义油画,一股毫不令我奇怪的宁静唯美的气息。加上一些当代意识里的虚无、无奈、感伤甚至荒谬的元素,被平静地铺陈出来。我相信他已经准确地把握了他十年前在找寻的东西。技法与内心反复焦虑的过程似乎已经过去,画面感趋于成熟甚至很圆融。古典主义嫁接了现代人性的虚无、空洞、无聊的状态作为对象的造型意念。加之一种存在与虚无的展现,似乎是彭伟衡整个人一直坚韧地以逃逸的人生观的生存历程的外化,是一个艺术家敏感内心及顽固理想的坚持,我相信他是接近醇化成功的优秀画家。
认识彭伟衡有十多年了,1999年我们曾在中央美术学院一起画画,那时的美院是新美院建成前临时在大山子租用的旧厂房,条件不是很好,和那时所有的北漂族一样,我们是带着一颗对艺术圣殿的仰慕之心而来。初见伟衡时,你会感到一种清爽、干练的气息扑面而来,平静如秋水一般的眼神后留有一丝忧伤,稍显苍白的脸上有些许殉道者的情态。那时的伟衡二十六、七岁只身来到北京,除了每天勤于画画外,还得经常挤时间甚至熬夜来做些零活以维持生计。今天大山子的798已经是国际知名的艺术区了,但十年前的中央美术学院所在的大山子还很荒凉,当时很多画画的年轻人都在村子里租房子住,伟衡是住在离美院大约有十来里地的东辛店。我们记得他是个少见的极不怕冷的南方人,冬天上课时常常看到他穿着很少的冬装,脸冻得红红的骑自行车冲进校门,有时天太晚了,我发现他会在教室里裹着模特台的衬布睡上一晚。但伟衡应该是深受古典绘画影响的或许是骨子里有些古典气质,偶尔会流露某种贵族派头。我几乎从未见过他有过太窘迫的表现,也许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若是手头稍微宽裕,他会请大家到他的住处小聚,领略他简单而精致的厨艺。他的那些比起大多数北漂族显得颇有品质的餐具、做派很显格调。我常常会想起伟衡个子不高,而平时言谈举止中微昂着头,有一种沉静内敛的傲气。的确,伟衡骨子里有股非同寻常的傲气,也许这正是十几年能够让他淡定踏实、持之以恒地在北京画画的性格资质。
伟衡是很少交际的,在燕郊的多年,仅有的几个要好的画友也很少相见,是一个深居简出的都市隐者。2000年的冬天,我俩已经是无所不谈的挚友了,美院单车棚酒吧成了我们常去小聚之处,记得那年的圣诞与新年我们很多同学聚在那里通宵喝酒跳舞,有时借着 酒兴也会谈些内心的小秘密,在这里,一个亲切灵动的女孩名字通过他的口第一次进入我的记忆。过不多久的一个寒冷早晨,地上还有积雪,我惊奇的发现他一个人以很标准的坐姿静静地坐在校门口的一个水泥墩上,眼睛直钩钩的盯着远方,后来我常开玩笑说那时的他像等待主人归来的小狗。那个早晨伟衡等到的那个清瘦女孩,就是这十多年他像殉道者一样的艺术追求道路的唯一同行者。我相信没有她的陪伴,他的艺术追求之路将是何等的艰难。那时这个正在北京电影学院上学的女孩不到二十岁,她应该是那种完全献身给精神追求的另一个殉道者,她的灵气、感性、激情、求知欲,相信这十年都成为彭伟衡绘画上坚守自我追求之路的臂膀,的确,那个冬天早晨伟衡等到的就是他的主人。
彭伟衡的绘画像他的人本身一样是静谧的、内敛的、有些虚无、有些无奈,非常着迷于一些细节的无止尽的描述和虚幻迷离的空间幻化,色彩古典,情绪清淡,一些雅致的甚至孤傲眩迷的意向在画面的整体和每一个细微的笔触和色彩中伸展,有时,你找不到这些色彩可资参照的空间环境,一个你完全不熟悉的背景,写实与象征包容为一体。早些年伟衡有许多具象表现的作品也是非常精彩的,一张对着镜子涂面霜的脸,甚至到每一个细小的泡沫都被精心刻画;一组像中世纪祭坛画似的三联画,显示了他与生据来的宗教情结;一些像中国画条幅似的表现玉米、高梁的油画,展示了他曾经 有过的中国画训练;一些猪和它们的文字对话则清晰的透视着他于京城十多年融入当代绘画里的历程......
一个艺术家的创作历程如同人生的任何一段生命历程都在彰显着过程的价值,人的内质决定他的人 生品质和创造的品质,我所看到的他的人格和艺术品质都饱含着高贵的精神力量。今天他的作品已然具有了优秀艺术品的完备元素,作为一位艺术上的挚友我是兴奋而倍感激励。我不知道商业上的成功对每一个艺术家是否不同,塞尚的人生是最真实的享受艺术的人生,我是很敬畏的,伟衡一直静如处子,有一天你真的很成功了,还会是一个避世的隐者画家吗?
邵培德
2010/12/4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