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儿们彭伟衡,据说他的客家小炒美味实足,但一直没有机会品尝到。不过他的精神产品我倒是品尝了不少。
个展在即,邀我给他写篇小文,实在是难为我。平日里连话都说不全的人,居然也敢在这儿舞文弄墨,见笑了。还望见者多多包涵。十年前,认识他的时候看上去还是个后生的他,现在俨然是被生活折磨成了个半大老头了。在这十年里,他也被自己的活计折磨的脱胎换骨了。
开门见山吧!从他的摸索方向来看,他弃这个时代的光怪陆离、魔幻现实的万花筒表象世界而不顾,毅然走进他内心,走进绘画本源,类似十六七世纪以前的画家的造型方法。那个时候的画家描绘神话故事。而他,描绘自己。在我看来,他所有绘制的人物不分男女,均可认做是他自己情思的转化,画面里人的形象、动态,是他内心的外化。以浪漫主义的方式呈现出来。伟衡是个比较自恋的人,迷恋自己的手艺,迷恋那种从细小中凝结的成整体给他带来的快感。当我界定在此时,就有的比较了。他的造型方法在传统的基础上却背离了那种客观的逻辑,穿越真实性的界限,不是为了逃避真实世界,而是以浪漫主义的方式更好地把握它。传统的方法是显见的、对比的、明确的、色彩是明朗的。而他的画面色彩是浑浊、沉闷、恍若在烟雾里。造型在柔和、弱化中甚至能感到压抑而紧绷的情绪。他放弃了描绘中明朗而显见的传统对比方法,而用渐强而克制的方式将描绘进行下去。从容不迫、举重若轻地描绘,在软弱中越来越有力量和味道。当最后的高潮在描绘的渐强里逐渐接近并且终于来到时,它就会显示出人生的重量和命运的空旷。
当我叙述到此刻,不由得在想他的审美是怎样形成的……我不了解他的童年,一个艺术家的童年对他日后的艺术及审美取向是非常重要的。他的画面让我想起古典画家卡拉瓦乔,或许大家会笑出声啦!这是哪跟哪儿啊!别误会,是,天壤之别!卡用幽暗的调子来对比衬托事物,使画面更赋予戏剧性和神秘感。而伟衡他弱化了强烈,改戏剧性为浪漫化,而且保有了那种神秘及空旷。其倾向微弱的灰色调子统设整个画面,在这种烟雾般的调子里,伟衡赋予各种物体以生命。卡拉瓦乔的用光是戏剧性的,色彩是强烈而外在的;伟衡的用光是克制的发至于内心需求。色彩节制,形体塑造宛如一个工艺师在打磨一块玉一般,让人紧张,却是爱不释手。从方法论上,伟衡是取之于西方传统塑造方法;在审美上,他走了与之相反的审美道路;在视觉上,他不是那种传统的唯美感受,而是自足的、自在的、去物质化的,且有浪漫主义倾向的,更多的表达自身的内在需要。他的审美是自觉而反省的,传承来源是中国农业文明传统士大夫的审美。例如传统文人画里所表现的那种自足性和内在需求的个人抒发。在他的画面里我们看到的灰色调子下,和谐场景里与之相反的是事物之间的突兀。事物之间的突兀在哀婉、消极、空旷的色调氛围里被孕育着更多的可能。
我和伟衡都是奔四的人了。古语有云,四十不惑。而我们惑一堆。在这样的环境里伟衡没有直接面对环境给予的困惑,而是回到自己的精神生活当中。用审美的方式呈现在审美的过程中所能感触到人性的种种遭遇,展示与其它方式所提供的不同想象力。
其实我和伟衡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我没有从他的言谈话语中得到过任何关于他对现实处境的感慨。是的,他貌似并不关心时代、政治作用下人的问题。当我面对他的作品时,才发现伟衡敏感的触觉、细腻的情思。在我们成长的这个环境,自从“解放”以来,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境遇。在这种境遇中,不是任何人都能为自己做主的。最为让人感到迷茫的是那种一代人与一代人的断裂,而不是承继关系。是“革命”关系,是“改革”关系。好在我们终于“开放”了。在“改革”、“革命”、“开放”中,我们焦虑着、迷茫着、不安着、挣扎着……而感到惑一堆。有如伟衡作品里那哀婉、消极、空旷的调子一样,让人压抑不能释怀。伟衡托了“改革开放”的福,得以有了西学的可能。回归传统,不管东的还是西的。叙写上下文关系。在我看来,伟衡走了一条羊肠小道,而非大道。暮色已近,哀婉、空旷的调子中,我看到他在路上跋涉的背影。让我目送他,并且由衷的为他祈祷……
当我们被意义及作用甚至更为吓人的创造一说所折磨的时候,伟衡在他那孤寂的情感世界里找寻着。用着更为古老的方式、方法,表达着他对事物的认识。有人说过,一个人和他的民族、时代背景是一体的,只要完整地表达好自己的真实内心,就什么都有了。我也认同此一说法。这,也是我对伟衡的期待。
在此,我也向林松先生多年来为青年艺术家的成长所做的不懈努力表示敬意!
青岳
2010.12.10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