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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
作者:贾鹃丽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1-03-24

我自幼喜欢画画。在幼儿园,老师常誇我画得好。母亲见我成天画小人书,决定给我找一个老师。于是,我在当地找到了启蒙老师——油画家向光先生。这位老师对我很重要!在学画的同时,我读完了高中。

1982年,我考上了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在这所学校,我看了大量画册和老师从国外带回来的幻灯片。它们使我接触到了世界大师的作品和了解世界重要博物馆的珍贵藏品。那时,我还选修了中国画,也临摹了不少中国古代大师的作品。我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宋代的作品。

我的毕业创作是《梦幻世界》,借鉴夏加尔的表现手法,色彩分成三大类:玫瑰红、春绿和银灰色,分别表现人生的三个阶段——童年、青年和老年。画了好些这类题材的画以后,我发现自己画的是西方人的梦。为此我颇为苦闷。一天,母亲对我说,“你成天总是画画,可以再写写你原来学过的书法,再不练习,丢了可惜,再说也可以换换感觉。”这话对我的启发不小。

为了调整感觉,我开始大量阅读中外小说,尤其是中国的古诗和明清小说。在阅读中我产生了另一种快感。临习书法使人神畅意扬,古诗带我入幻梦意境,小说使我生发想象。母亲常在饭桌上拉家常,回忆她的过去。这让我感觉与中国小说《红楼梦》中的人物有许多的相似。我喜欢母亲故事里的亲戚,我喜欢母亲的家人,我想将书里和遐想中的人物表现出来。于是我画了一批中国清代仕女肖像。

画仕女最初的想法是在画面上力求符号单纯,用减法。当观众的视线进入画面,看到的是头、手和服饰。我喜欢中国传统的高领服装的样式,给的感觉像含苞欲放的花,留有余地。我喜欢这种“留”。书法和国画,还有围棋,处处都很讲究这种“留”。留白、留气眼而出空灵。肖像的特点是中国人,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在表现手法上,我揉合了一些中国工笔画的线,画面力求浸润、雅致。

1989年,我考入北京中央美院油画研究进修班。同学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大学的美术教师,在与他们交流中,在老师的指导下,我学到了书本以外的东西。我开始真正地感到,画内的东西要去画外寻找。真正的艺术需要丰厚的文化底蕴,就像一朵美丽的鲜花要种好、土壤好、空气好,然后花从花蕾到盛开、怒放。

在北京学习期间,我住在故宫旁的胡同里,常常独自去感受那种帝王之气,那种中国的苍茫古远之气。雪天和雨天的故宫,比平常更安静。在这种寂静的环境里,能感觉到许多故事都是在这里发生的。那些年久失修而风化的残墙,那些古建筑和各种精美的道具,点点滴滴都能让我联想起母亲给我叙说过的故事或小说中的场景。点点滴滴都让我感动和唤起我表达的欲望。于是,我创作了《故墙内》的组画。整个作画过程,没有使用一张照片,完全凭记忆作画。对我来说,凭记忆作画的方法,更能贴近物象的魂,也就是物象所反映的特征和精神性的东西。

在中国,我游览了许多城市和乡村,还到了新疆和西藏。最让我兴奋的是敦煌千佛洞。我去过敦煌多次。那真是无尽的文化宝藏。在那里,我感觉自己置身于天国的神话之中。童年我听母亲讲的安徒生童话,也仿佛能隐约在千佛洞里看到。之后,我开始画“天国系列”作品。在作画过程中,日本音乐家喜多郎的作品《丝绸之路》给我灵感,我在天国的神话与音乐幻想之际,完成了组画《走向绿洲的梦》。

在中国,我画的风格被美术界认可。可是到了欧洲,在五光十色、世界各国艺术家云集的法国,我对自己的画感到疑惑,尤其是看了十分活跃的当代艺术,我似乎觉得自己惨淡经营的这一套画法已经过时了、落伍了。一些好心的朋友对我说:你来法国,难道周围的艺术对你没有影响吗?为什么你不改变。我是一个当代人,也不想落伍,但我却不能违背自己的心灵,为变化而变化。真正的艺术应当源于心灵,然后形成于己。我生长在中国,我的画风是几十年苦苦追求的结果,为什么要轻易放弃?我这并不是固步自封,而是目前,没有一种真正的动力促使我改变。也许有一天我会变的,但变的基础是内心的真实。幸好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我看到了巴尔蒂斯的画,当时我心里一阵踏实。我喜欢他的作品,因为在他的画中,我能深切地感受到物象背后的东西——油画语言提炼和塑造的精神价值。

我爱这个世界的花、云、爱、诗和画,我将它们编织成我的梦。我想在我画中注入中国悠久灿烂的传统文化。对我来说,画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画出最贴近自己心灵的感动。哪怕是生活中最不起眼的一朵小花,也要画出花的语言、花的感动、花的精神、花的灵魂。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画梦?你不能画自然风光,例如欧洲的教堂和古建筑吗?我觉得这些风景本来就很美,我怕画不好反而破坏原有的美。再说我以前已经有塞尚、维雅尔等等这些伟大的画家。而画梦比较自由,画梦也许是因为我的生活中没有梦!

坦率说,在真实的生活中,我并不那么充满信心。也许因此我开始画与生活无关而源于生活的景与物。只有在随意作画时,我才是快乐自由的。在我梦中的花园里,常常会出现小说中某一段文字描绘,或是生活中转瞬即逝的碎影。我创作的早已不是直接在画册中得到启发,而是在自然中寻觅,在现实中超越。

在我编织的梦里,我如此自在!那些纤尘不染的赤脚踏花仙女,在月光、荷花、云彩之上的漂浮,在晨风暮霭中的漫步,那些无言的仕女,总是静默地倾听我的诉说……与她们在一起,我的心像绿茵般的无际、碧海般的空阔、蓝天般的明净。花儿的自在、鸟儿的自在,心灵的自在,我能用笔与它们对话。这梦如此静寂,一丝声响也会使它破碎。我凝视着我自己的梦中呈现,又消失在画的深处。我不能放下画笔,因为这是连接此时的我和梦中的我的媒介,它把我被分隔的两片心灵重新复合。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生存的空间也是有限的,但人对精神的追求是无限的。过去我曾想在艺术上弄出点成绩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感觉到人的局限性。人类的思维领域浩瀚无边,艺术的想象更是没有边界。当今的艺术,一切都在变,一切都被流动的时间和空间打破。我只能在自己极有限的视域内,做一件自己认为是认真想做的事。在画布上不断地焦虑、纠结、挣扎,努力实现自己的臆想对我说来是一种无尽的愉悦。

在欧洲,我惊喜地看到那么多伟大的艺术作品,世界因此而变得更加美好。我崇敬西方的艺术家,因为有了他们使我的生活多了精神的享受,丰富了我和我的精神生活。但同时,我更崇拜中国的绘画,它能使我从精神上去理解欧洲的大师,它是我创作的无穷资源。无论是东方或西方的艺术,都能带给我同样的精神享受。在所有好的艺术品中,我都能感到例外的一种东西,一种眼睛看不见,但能用精神去感觉到的真实存在。优秀的艺术,不论表现手法如何,都有一个沟通的切入点。这一点是艺术的魂。艺术品需要灵魂,艺术没有国界。

我想尽力用画充分表达符合我自己的内心视像,尽可能用更单纯、更空灵,但又不失油画语言本身的魅力。无论画面的形式怎样,但表达的意境是相同的——展示一个优雅迷人、纯净空灵的世界——只要有生命的感动。慢慢来吧!

关键字:贾鹃丽,女性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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