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是我在怀柔的邻居,却极少看到他在那个舒适的居所休养生息。偶尔看到那辆矫健的“坐骑”风尘仆仆地停靠在门口,便知他刚匆匆的回又要匆匆的去了。自1997年以来他就是这样不停顿地远足,尽情尽兴地在大自然中写生。
晓光在回避都市生活,都市的阑珊灯火和机动车的喧嚣对他而言已不再是诱惑,或许早已变为罪恶和庸俗的外在表现;而白昼里滚滚红尘中尽显的忙碌与焦虑几乎就是对人类天性的无情剿灭。人类创造了大都市,却派生出无尽的困扰,在欲望和浮躁之中挣扎已成为都市人生命的常态。都市的复杂性不断升级,又生成更加复杂的问题成为人类永无休止忙碌的缘由,它甚至可能或已经演变为生命的目的。艺术家是敢于摆脱这种宿命的人,他们虽然来自都市却将智慧和激情挥洒于人烟稀少的自然之中。
晓光迷恋西北部的高原,千万年沉积的黄土宽厚、坦承地裸露在骄阳之下,逢迎着炽热的光和干燥的风,形成一个冷落、单调的世界;被雨水冲蚀而成的沟壑则如同手掌的纹路漫无边际般延伸出去,分割着这个单纯的高原,记录着它存在的时间。沟壑的深处则养护着勃勃生机,人类的活动便隐藏在这高原的缝隙之中,居住、繁衍、交通、交流,世世代代生生灭灭。画家用画笔和颜料对自然进行记录、讴歌,他一方面用沾满油彩的排刷大刀阔斧地概括自然,一方面在排刷数落的缝隙之间用略带细腻的笔触描绘人性。高原的平坦和沟壑的曲折造就了这个世界的阴阳两面,在绘画技法上也引导着画家的笔触和调色的变化。
画家笔下的黄土高原有着多样的表情,一年四季中的风花雪月、桃红李白,既是被掩盖着的生命力穿越厚土的笑焉,也是它在不同背景之下的对应表现。更多的时日里,阳光会沉着而缓慢地变换它照射的角度,黄土的世界的色调也会随之产生微妙的变化。站在这样空旷的空间之中,饱满的大地从画家的脚下向前延伸最终在突起的景观处截止,在瞬息之间感受并表达就有了超越描绘的意义,他寂寞的写生行为像在舞蹈,更像在祭祀。
在我的印象里,画家的诸多写生作品中有许多阴霾之中的景象,终于、夜幕在阴霾中渐渐升起。原野之上的夜色既冷静又蛮荒,白日里隐藏于厚土之中的潮湿会尾随着阳光的消褪而缓慢升腾,然后弥漫散开,将荒野之中的人紧紧裹挟。对于眷念都市生活的人而言这种潮湿的介质是一种逼迫和威胁,但对于野性萌发苏醒的人而言却是温情的拥抱。于是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会响起以刺破这湿重的夜幕、它和白昼中人类的缠绵悠远的信天游曲调形成强烈的对白。看到那些表现阴霾的作品,我不禁想起托马斯.特里昂在1691年讲的一句话“让白昼告诉我们理想中的自我,让夜晚告诉我们真实的自我”。
艺术家绝非一面简单的镜子,照相机发明之后,再现自然已非描绘的主要内容;艺术家也不是一面机械的镜子,即使面对同样的物象,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心境之下自然景象在画布上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因此我们确信艺术家写生的过程是主动性的,重复性的传统写生活动是他精神升华前的身体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