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把电视机搬回家,家里的座椅或沙发都朝向它摆放的时候,你的传媒时代就开始了。在这种新的境况中,它带给你关于世界的信息和解释,你或者消极地顺从,或者在思想中与他们相分离,都无可选择地会以它为蓝本形成一种公共记忆,甚至个人记忆也会加入其中添加细节,但这些细节是否能对这种记忆形成一种主动或异质的双向塑造,其实并非易事,因为在众多私人生活空间中,电视如圣物一般被摆放在祭台位置上,倾泻着永无休止的信息。
陈曦的作品在翔实地绘制出一些被记忆的影像刻度时,安置这些影像的圣物—电视机的材质、型号,祭台—桌子的款式,以及伴随性的手边物件,被她有意而谨慎地与那些影像建立起理所当然被忽视的世俗联系。尽管有了这个联系,这些物件显然是附属性质的,它们在那些被记忆的银屏光影下,黯淡,落寞,易损。尽管是附属性质的,它们似乎谦卑地获得了起死回生的片刻机缘,在这个机缘中,凝固的影像交付给了更潜在的、缺少确定性的经验记忆,模拟了一个个记忆形成的现场。
通过一连18个记忆片刻的模拟,作品释放出一种异质于电视信息的、丰盈的消息,这消息无关记忆,也无关现实,而是激起了一种未完成感。这种未完成感不仅具有结晶体般的功效,使被记忆的影像在每个不同的视角下、不同的时间里都将展现不同的光影,也因此使凝固的记忆转化为模糊而活跃的心理现象,将我们从传媒所界定的记忆中唤起感知的动力,重新投入没有被定论的、向未来敞开的生活世界。
未完成感是区别于传媒信息的生活时态。传媒使用的时态总是完成时的,即使是现场直播,到达我们的心里时也是现在完成时的,它总是确定的,权威的,判断的,而历史永远是未完成的,现实永远是未完成的,关于生命的消息也是未完成的,充满了偶然、差异和变化。传媒时代埋没了未完成感这种伟大而古老的心理能力和生存感。
因此,陈曦的“被记忆”展览是祈祷式的,无论其中有多少分离或和解,有多少屈从或背离,有多少匮乏或欣喜,它通过对仪式化影像记忆的世俗化模拟,让有声有光的记忆,安置在无声无光的未完成之物上,透露出未完成的历史肌理。这是一场抗拒完成时态,解放记忆障碍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