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与年龄无关。在一堆玩具面前,我便成了童话中安然的巨人,于理想桃园里自由畅享、 为所欲为。小时如此,长大还是一样,十余年来陆陆续续收藏的各类玩具,足有数百件之多,虽是汗牛塞屋,但也乐在其中。记得四年前,偶然得到一批从民国初年至冷战时期风靡世界的铁皮玩偶,它们可是我的旧相识,在那段物资匮乏、家教森严的童年时光,是它们给予我难忘的快乐和无限的幻想。真没想到三十年后,这些生了锈的铁皮发条亦能让我心生喜悦,灵感无限。于是放下了在艺术创作上诸多拿不称手的“新观念”,以这些旧玩意为载体,用画笔一步步走上那条幽静的寻心之路。
此一路虽是辛苦,但却踏实而自在。经过我的化妆和布局,这些印有MADE IN CHINA的生灵在一幕幕场景里扮演着不同角色,似幻似真地帮我引出“情结”,融入“情怀”,也让“情绪”找到了出口。冷战时期流行的铁皮人,外相虽是钢筋铁骨,却有着敏感而脆弱的面容,它们在画面里随我摆弄,安分地扮演着五行之“金”,陪我玩起了相生相克的游戏。游乐园、汽车、 坦克、飞机、海船这类发条玩偶,成了故事里重要的场景和道具。而那些早期的小鸟、青蛙和梅 花鹿,则随着笔锋一转,伴着旧梦回到宋元,走进古画,飞上梅枝,乖巧地附一回风雅、随几番平仄。在寒冷的孤村农舍,它们陪伴我三年。日以继夜沉迷于精确至分毫的描摹,油画写生也仿佛成了独特的“格物”过程。在这过程中,自己内心越来越舒适坦然,无休止地享乐于其中,唯恐光阴虚度。
如今,在僻静的新工作室书架上,它们又已经默默地积了一年半的灰尘。这期间,于态度上,已从“格物”逐渐走向“齐物”。在画面里,心底深处寻着的更多老朋友早已陆续登场——岭南常见的麒麟南狮活泼地走进剧场,童年梦想中的苍龙出没于天水之间,幼时常常玩耍的五彩玻珠永远透着灵气,还有自家培养过的紫灵芝,盆景假山上的凉亭与古人......它们与渐渐成为配角的铁皮玩偶们一起,各司其职,交相呼应,在当下的画面里贯穿着过去与未来,透过诗书画印,就着惊蛰时分的一声春雷,都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油画布的背面通常架着十字形的方木,像是一个古老的戏台,却从无人来过,殊不知另一世界无数的缘起缘灭就发生在这团古怪的气场之中。那又是一片“自我”的竞技场,在那里,我将不断深入地问自己、寻答案,于这自言自语、自问自答间,藏在画面背后的那些“秘密”,都会清晰地呈现于画面之上。
常说艺术是各人独特的语言,然言有尽而意无穷,若循着新意再去发言,到言尽时却又生新意......这般循序渐进的探行,一条认知之路、明理之道,终究如画卷般弯弯曲曲地摊在了面前,经历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方觉奥妙无穷。至此,关乎画外之音,便不再多谈,也暂不请别人来谈。
二零一一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