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接受过非常正统的中国式美术教育,不过很难将她的画同她从本科再到研究生学习过的中央美院油画系三画室联系在一起,两者甚至可以说南辕北辙,无论技法还是思路——她的画既不厚重也不深沉,它们是轻质的、精细的、漂亮的、时髦的。这是一个出生和成长在城市里的健康女孩的生活质地,她的画和她的年纪、经历、气质保持着一致,没有更天真,也没有超出这之外的复杂——这种生活其实不难想像,基调平顺安稳,偶有波澜,现实开始对她有挤压但也并没有伤及毫发;疼痛还不是切身之感,但美丽脆弱的幻象也不能再继续蒙蔽眼睛。
陈卓的画面很多来自网络上的图片,她的“幻想”的图景不是凭空而来,它们生长在一种经过过滤和修饰的现实上,有时甚至直接地被剪切出来,幻想就在触手可及之处,是对眼前之物的幻想。而现在很难再去说这是个虚拟的世界,人在网络中的参与已经变成日常生活里十分自然的部分,它近在咫尺,或者应该说,这是新的现实。陈卓和她的同龄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和交往方式让他们对此有着真实的感想和确切的关联,它的触感和肌理不同于以往经验,它的“平”和“快”是无可避免的自身属性,虽然并不是必然的结果。这考验着一个从事创作的艺术家的主动性和敏感。
现在的画面看上去仍是一片澄净单纯,但展览的英文名也许更说明她自己的想法,A Piece of Another World,来自“另一个世界”,明亮、温柔、简单,但却是“另一个”——在陈卓自己那里。画面中充满了“矛盾”,她所面对的世界和她所向往的世界之间的落差让她对幻想之境的不真实有所意识,但也并未警觉到与之对抗或是冷眼相待,她愿意半是沉浸半是审视地和它相处。对她来说,“另一个世界”的温度仍然清晰可感,部分来自记忆部分来自愿望,不过她也不再像个少女般地信赖梦幻的世界,开始尝试将自己在落差中的体会投射进画面,无论从叙事还是从情绪切入。不过对于观者来说,这些细微的心理还没能顽强地在平整且薄的颜料里滋长出来,变成有纵深的立体和可以一再探究、询问的空间。作为一个生活和创作都刚刚开始的年轻画家,陈卓自己也会说起,她还并未能营造起自己真正想要实现的画面氛围,现在的位置还是开始寻找的路径的端点。
就像她的画面中经常出现的气球。气球的漂浮、游动和无目的性,既是自由的,也带有盲目,在进行着“追逐”的动作,却不清楚追逐的对象究竟为何,这似乎是陈卓这一代年轻人所共同面对的问题,他们的生活里缺乏大起大落。时代背景鼓励去表述自我,同时也在用一种同化方式将自我的特殊性一再削减,目的地在何处,该去相信什么、质疑什么,都成为颇难回答的问题,答案也时刻处在变动之中。但她必然要去谋划未来,去考虑自己作为一个职业画家的道路,扩展开活动范围的维度,以及确立自己从事艺术创作的合理性——对自己的真诚可以折射在“一瓣世界”,但对一个更大也更杂乱和丰富的世界,年轻人或许还是需要给出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