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杨格亮要在广州的扉艺廊作个展了。他展出的,是一系列宽幅的黑白风景,风格苍茫,宽广深入。终于,我们又有一位景观摄影的好手了,但是——
近来也有一些评论家认为,景观摄影多了点。比如,中国摄影家协会是一个相对保守的组织,但今年就有两次将景观摄影提到相当的地位:一是首届全国青年摄影大展,单设了景观摄影类别,这是罕见的,说明景观摄影已经由先锋转为日常;二是在不久前的“TOP20中国摄影新锐展”,有专家认为20名获奖者中有六七位均是景观摄影,有“泛滥”之嫌了。
对此,我有不同看法。20名作者中,呈现景观摄影的约是三分之一,也不算多,而人物纪实摄影,恐怕也不比这少,怎么就不说人物纪实泛滥呢?究其根源,还是专家认为传统的纪实摄影比景观摄影要高要重要。殊不知,这些从事景观摄影的作者们,其实大多是记者出身,比如曾翰、游莉、张晓,他们本就是人物摄影的职业选手,他们选择拍景观,这就值得深思了,是一个有意思的变化。杨格亮也是这样,他本来就长期负责清远日报摄影工作,但是,他为什么只以景观摄影者的面目出现呢?
我想,有三点值得一说:
一,景观摄影是时代的需求、内心的需要。传统的纪实摄影,在于发现普遍的人性,其价值观超越时代,是打通历史的,但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需要,它也不能包治百病,更何况多数纪实作品也未必能到人性发现的地步,不过就事论事,也没有多少普遍性。当代中国,景观变迁极大,人心浮动,信仰丢失,此时,审美的精英们,少有的站得住脚的人们,理性观察,沉静面对,作上帝审视人间式的冷眼观察。他们是及时的,是珍贵的。比如杨格亮,他的作品如同其画幅一样宽广,审察着当下的场景,历史与现实交错,正常与荒诞交织。从河南的仿古街道的假装正经,到广东农家乐设施的荒漠感,我看了如饮琼浆,知道这是一个记者同行,在目击许多新闻事件之后,也深感新闻纪实的无力,而试图站远一点,宽一点,观察咱们这个祖国,这是接近本质的远离,好像置身事外,其实是包含所有,厚重得很。
二,景观何尝也不是纪实?我不喜欢对摄影的分门别类,但如果硬要分,那么,景观与纪实也并不对立,景观摄影又不搞伪装,咋就不是纪实摄影了?何况,里面也不是没有人嘛,看看杨格亮的作品,比如走钢丝的人,观景的人群,在某种程度上,用景观摄影的方式去看人看事,有个社会大背景,才真是客观的观看,而不只是局部煽情。人也上升到“风景”的层次。纪实摄影的定义应该宽泛一些,或者说,纪实摄影已有新的思维了,这就是影像的马格南式口味已经过时,一种沉思默想的气质开始占据主流。世纪末一般的当代,怎能还都口味化、情趣化、品位化?要有超越影像学的思考。这一点,评论家可能落后了。
三,景观摄影也可以细分,也不是简单的类同。一般说来,它是指“冷表情外观”,源于德国、光大于北美的这种摄影,体现着一种西方哲学式的冷静,直到经影响到人物摄影。这是狭义的定义,现在,当然手法丰富了许多,不只是清晰的、素朴的,也可以是晃动的或光彩夺目的。你走入景观摄影的世界,会发现它其实已是大家族,并不视作单一类别来看来言说。杨格亮就是广义上的景观作品,他作为一个平实的北方人,还是有理性的底子,有严肃的底色,但生性幽默的他也有淡淡的讽刺与浪漫,甚至于平时没有表现出来的感伤。前者可谓遒劲,后者可谓苍茫。所以,我更愿意称他的摄影内容为“风景”,不仅有景,也有点风,还有点疯,风的本义,就是民间立场,中国百姓的智慧。这种发展,彩色景观摄影师也有,比如拍扬子江的坎德,虽来自外国,却也制造着彩色的感伤。这些,都早已不是一个冷字可以形容的,可以冷热交替混杂,有一种别样的味道。爱与恨的矛盾,产生了深厚的无力感,苍茫者,爱也无边,恨也无际……
杨式的风景,还有不少中国同行尤其是黑白风景摄影师的作品,西方的理性分析在此覆上一层东方的混沌苍茫。其中高度的悲剧感,无论东西,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