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混凝土时代,无论是大城还是小城,统统是一色的钢筋水泥。城市化进程的急功近利和大规模的机械高效行为,必然牺牲了城市文化的自身个性。从北京到上海,从迪拜到纽约,所有现代化新都市几乎都千篇一律。无处不是的混凝土建筑,抹平的是多元的价值观念和不同的生活方式,并丧失了人性化的轻松环境,消费主义成了支撑整个混凝土时代的脆弱神经,追求一种麻木不仁的自我价值实现。
李河江,一个寡言的人,混凝土时代的孤独守望者。他的工作室,不足十平,实际上是他家的阳台。窗外是挤得密密麻麻的水泥建筑,窗内则紧巴巴的塞满了画作。他几乎不知道外面江湖的火热,一只画笔冷眼旁观的描绘内在精神的失落与压抑。比起艺术家的称谓,他其实有一个更鲜明的身份——电力局的一名普通职工。在这个不具备艺术个性的身份下,他一直静默的创作了十几年,执拗的,孤独的,无人分享的。
李河江的画,总是以刀代笔,使用纯粹的油画颜料,又干又糙,就像用水泥浆和泥巴直接堆塑出了墙面和地面,有着厚重的质感,仿佛是斑斑锈迹。他画很多城市,没有人烟的废城。黑暗或阴沉的天空,房屋通常是错落和倾斜的,带着狭小的窗户,小块小块的毫无区别的暗淡的颜色,就像瞪大的眼睛,带着空洞的神情。人们常常把眼睛比喻为心灵的窗户,而在李河江的画里,窗户即是看待人世的眼睛,这是灵魂可以进出的孔。那孔,却太过仄敝。偶尔的灯光,昏暗而呆滞。路灯斜斜的站立,仿佛暗示着精神指引的倾覆。那些空荡荡的街道,尘土都作滚滚向前奔涌的姿态,让人联想到不断奔走向前的人群。但是,它们究竟奔向哪里?看不出尽头。艺术家失望的叹息:“城市上面是虚无,是烟雾,城市下面是坟茔和阴沟,城市之中是劳碌是喧嚣,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李河江创作笔记,2007年1月19日)
跃进路,是艺术家生活生长的绵阳小城的一条普通街道。延续《废城》系列的风格,李河江又有一些专门描绘跃进路的作品,但这些图式并不为了再现跃进路的原貌。他描绘的依然是有着落寞表情的荒芜城市,取名为《跃进》,让人感觉意味深长。跃进路,本身是一个时代浮夸留下的产物,它至今还保留着不假思索的集体亢奋的印记。几十年过去了,城市急功近利的狂热变换成另外一种面貌:一幢幢水泥建筑拔地而起,曾经的小家小院、婆娑风景不断的被低矮直至抛弃。比起多年前饿死的饥孚,在城市化进程的狂热之中,被脆弱和埋葬的人性又当何计?《跃进》作品不是写生的产物,李河江从来不曾想过用自己的艺术去满足别人的现实感,他躲在自己的空间,把周围的水泥洞穴图式成灵魂的容器,寄托着自己的自言自语。
跃进的市井街道,在其中沦落的灵魂,与十几年躲在阳台静观默照的艺术家形成鲜明的对比。李河江本身的艺术经历如同他的作品一样,为我们守望着这个混凝土时代某些疏离的、渺茫的但也许不合时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