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6年10月22日
地址：广医二院贵宾楼
人物：潘鹤（雕塑大师，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庄逸群（雕塑家，60年代毕业于广州美院雕塑系）
伍穗坪（文艺评论家，华南建筑艺术研究所所长）

伍：潘老师，您好！
潘：很久没见面了。

庄：自从在海珠区新楼盘举办展览分手后已相当一段时间了。
伍：听亚庄说您在住院养病，在床上、病房仍为亲朋戚友造像，把病房变成雕塑工作室，带病不忘创作弄泥巴，毅力及意志惊人。
潘：一共做了十八个头像，上次自己的妹妹探访，讲及她60大寿，我从未为她造像，这次为妹妹及妹夫做了双人头像，算是对她的贺礼。（这时潘老师指着台上一对双人像，情意绵绵、十分之传神）。我也为庄逸群做了一个头像。

庄：你看像不像？嘴唇厚了。
伍：神态十足。
潘：嘴唇厚是比真实夸张些，不突出特征就没味道了。
（庄逸群也为潘老师做泥塑像，边谈边对真人直塑）。

伍：潘老师在医院一直未闲过。
潘：这里的环境可以。空调不冷不热，气温很合适。我在这里捏捏泥巴，来探访的朋友我为他们造像，我做头像二十分钟就造出来，速度比较快。我一与泥巴打交道就有无限乐趣。我做雕塑是不选地方的。做“艰苦岁月”是在仲元纪念馆（即广州越秀山广州美术馆）的厨房做的。“省港罢工”是在北京故宫天皇殿内做的。这十八个泥塑头像是在医院病床、病房内做的。做人要活得快乐。我在深圳做“开荒牛”现全国各地都有仿造出大大小小的“开荒牛”。对艺术版权问题，有心而无力。为版权打官司会耗费我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只能听之任之了。一得一失。我宁可失去一些东西而得到自己创作专心搞雕塑的宝贵时光。黄永玉为酒鬼的瓶子造型与旧朋友打官司，是胜诉了，但伤了和气。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神。花大钱买大屋大兴土木建新居、养藏狗，每天几十斤肉喂养宠物，黄永玉自娱自乐。到黄永玉处，那些狗整天跟着你，围着你团团转，大声吼，小声叫。我觉得很烦，受不了。每个人的喜好各有不同，各有各的活法，各有乐趣。

伍：现在城市雕塑大流行。城雕是你大力提倡的。功不可没。城雕流行，我看有不少是城市垃圾。
潘：你说对了。当年我提倡雕塑走出户外。提倡城市雕塑。这对城市建设起了美化作用。意想不到的是有些部门领导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艺术上，不伦不类的雕塑在乡镇城市应运而生一发不可收拾。我到过一个地方。一个公安局长自命为雕塑家控制了当地的城雕。一些丑、怪、庸俗东西纷纷出笼。滥用职权丑化艺术、以丑为美。这现象太可怕太可悲了。
伍：全民进行美学教育，领导层审美的提高。局面才能逐步转变。

庄：潘老师留着胡子，另有一番情趣。
伍：红颜鹤发。
潘：出院时我会把胡子刮掉，要不是老婆说我老了。（众人大笑）

伍：潘鹤雕塑园筹建工作进展怎样？
潘：方案已经确定。在海珠区万亩果园附近。（潘老师把规划图拿出来展示）。以前曾经去过不少地方进行选点。如从化、花都、黄埔、雕塑公园。选来选去，我还是以海珠区我原来的据点为好，雕塑园占地30亩，有2000平方盖雕塑馆。要做好一件事确实不容易。雕塑馆将集中收藏多年流散的实物、作品。当年做雕塑我都没留底稿草稿，全部散失。文化革命时期，红卫兵批斗学术权威。附中的红卫兵批斗我。说潘鹤是什么雕塑大师，是牛鬼蛇神。要考我的水平，给了我一块泥巴，要我当场作出关山月的头像，关山月跪着，低着头。我也跪着，边看关山月，便用手中泥巴做关山月头像。关山月的头愈低，我的头就愈低，因为要观察对方的脸型。在批斗威迫下，我三下吧关山月的头像一下子就塑造出来。红卫兵当场围看形神兼备，没的说。这件在黑白颠倒岁月中的作品——“关山月头像”现不知流落何方。我愿出100万买回来珍藏纪念。这是血泪之作历史的见证。当年受批斗世人视我为牛鬼蛇神避而远之。而庄逸群仍敬呼我为“潘老师”。不跟风不投井下石，患难见真情。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学生。

伍：潘老师为鲁迅造像，题为“睬你都傻”。这是在逆境中对丑恶势力的回应。这个像放在美院校园内，有一股正气。每次回母校看到鲁迅像——“睬你都傻”心灵为之振动，处事待人浩然之气油然而生，弘扬中华文化，助人为乐的事不怕多做。
潘：（潘老师从台面拿出微刻艺术家区越山的艺术介绍小册）你看看。区越山用刀刻把我所讲的四个字用微刻手法刻了出来。癫——无癫难活；疯——无疯难出；疪——无疪难真；癖——无癖难深。对人生、对艺术就靠癫、疯、疪、癖这四个字。这四字真言赠送给你共勉。我是重真情，当年我与表妹热恋。忘情追求真爱，四、五十年后重逢。我对自己有一个下限。只控制在拥抱，拥抱在外国人看来是非常平常。珠海渔女等一大批女性创作，我都以初恋的表妹为原型创作，我把感情用于艺术之中。

伍：潘老师对雕塑，对人生的真情令人感动。
潘：我十四五岁时写日记，就曾谈到对山的看法，人在山中是看不到山的，看到的只是沙和泥，离开大山，隔远相看，就能看到大山。对生活就要善于观察、思考，时至今日尚未放松过。

庄：潘老师心灵手巧、几十年功力非凡。
伍：这里有民间根雕艺人徐若愚的根雕照片，请潘老师看看并提点意见。
潘：搞根雕的人很多，我也有接触，根雕一定要天然。雕琢越少越好。（潘老师翻看徐若愚根雕照片，对“盼妈妈早早归”根雕十分感兴趣）这个根雕生动，天然，有情趣。根雕艺术家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境界愈高就愈有惊人发现，（这时有几位朋友从黄埔开专车过来，专门为潘老师送汤水）。这几位好朋友为我送汤水已50多次了。以前我看不起做生意的人，觉得芸芸众生商业铜钱味浓，没想到生意人他们也有真情，热爱艺术尊重艺术家，乐与艺术家交朋友真诚待人、难能可贵。

庄：大家来看看我雕的潘老师头像怎么样？
众人：很像，只是头发多了些。
伍：面形比原来长了些，只注意局部，潘老师的面形是圆形的。作一些调整就更完美。
潘：我已住院三个多月，挂念着美院工作室未完成的雕像。

伍：前段时间的新作是什么题材？
潘：有康有为、梁启超师生像，屈原像、邓世昌像等好几个。邓世昌像准备安放在海珠区珠江边。邓世昌挥手指挥舰艇冲向敌舰。舰艇上原想安装大炮，大炮一安就直对前方，如果大炮指着大厦，大厦的业主就会有意见，认为大炮对着大厦不吉利，会投诉。大炮对哪个方向都不妥，思前想后我就把大炮省去了。免节外生枝，自找麻烦。

伍：做什么事都应全面考虑。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及后患。潘老师不光在艺术上有成就。各方面都考虑到。处事周全，细致。
潘：离开美院时间太长了，要回美院雕塑室看一下。

庄：明天用车把潘老师送回美院工作室。
潘：回到雕塑工作室半个小时停留就可以了，对一些未完成的塑像处理一下。

庄：潘老师在病床还要接访不少人。今天我们就不再打扰了。我们先走，明天再见。

2006年10月23日，雕塑大师潘鹤衣冠整齐，手扶拐杖，在广州日报记者庄小龙、雕塑家庄逸群、文艺评论家伍穗坪陪同下回到广州美院，进入雕塑室潘老师神采奕奕地在中山大学龙教授等泥像前作了修补，工作中的潘鹤大师全无病态。

2006年10月24日，潘鹤大师病中在病床，病房中为到访的亲朋戚友塑像专题报道在广州日报刊登。潘鹤大师入院治疗在三个月后公开，多年与潘鹤失去联系不知鹤飞何处的亲戚朋友，新旧门生，热心人士纷纷到医院探访，潘鹤大师平易近人，待人友善，艺德双馨，敢讲真话的美德不断传扬，潘鹤大师今起出院必为祖国的雕塑事业作出更大贡献。

祝愿雕塑大师潘鹤健康、长寿！

（选自《中国书画家报》2006年11月11日第13期 华南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