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时间:2010-01-10 ~ 2010-05-10
展览地点:龙德轩当代艺术中心
策 展 人:廖雯
参展艺术家:索予桐、吴雪、许静宇、苏亚碧、靳卫红、林菁菁、黃百箬
展览介绍:
心纠手结──类手工方式营造心境
廖雯
很多女人包括我自己,都有一种非常熟悉的经验,心里的感觉往往千头万绪,难描难状,难理难解,而手中一旦触摸到类似编织的手工劳作,心就平静下来。我与女艺术家接触的十几年间,每个人的心境虽然各有不同,但体验方式往往是非写实的、无秩序、无规律、无时空、支离破碎、重重叠叠的,“纠结”感是我们共同的心理意象。借用类手工方式的心手相应、持续不断,探索对这种心理状态的表达,为一些女性艺术家偏爱,也是我一直迷恋的。
1995年,我以“女性方式”为概念,提示出这种现象。如林天苗(Lin Tianmiao)的棉线缠绕,潘缨(Pan Ying)的水墨带子,施惠(Shi Hui)的密密麻麻的纸卷,蔡锦(Cai Jin)的蚕食般笔触,感觉上呈现生命的无限性繁衍状,而方法上则类似不间断的手工编织,个人感觉在单一而繁复的手工过程中,即时地释放和凝结到“作品”中,探讨女性心理与手工劳作之间的对应关系,以及持续的手工劳作过程对于情感表达的意义。
这种方式在另一些女艺术家的作品中,得到更为纯粹和个人化的体现。如路青(Lu Qing)细小的方格染色、杜婕(Du Jie)不间断的花样线、马嬿泠(Ma Yan-ling)的网状线,更为彻底抛弃了“形”,直接提出了笔触本身,越简约越重复,心手的对应关系也越直接,每一笔很类似手工的一个动作(我称为“类编织笔触”),手工劳作过程的静心意义显得很突出。对一种艺术方式而言,到此已到了极地。
十年前,在对西方女性艺术的研究中,我发现,她们也曾经把传统女性的缝、绣编织等“女性手工”因素引入艺术表达,但同是借用传统的手工方式,但有本质区别。西方女性艺术家的出发点,基于女性主义“策略”,以此打破西方艺术所谓“高级(精神、男性)”、“低级(手工、女性)”的传统艺术界定,开拓当代艺术语言的可能性和生命力。我同时发现,“女性”、“女性艺术”、“女性主义”、“性别差异”等等,这些我在做女性艺术批评经常使用的词(不止女性艺术),带有不可分割的西方文化血统,在观照中国文化血统的艺术现象时,从根本上是无法深入和贴近的。
中国人认为“世本无相,相由心生”,就是用“心”感知外物,把“对象”当作“活物”,每天陪她、看她、宠她,对她心里说话,所以中国艺术尤其诗画,状物咏景都是写自己的心境。所谓“忧者见之而忧,喜者见之而喜”。这个展览的艺术家大部分或部分使用“类手工方式”,既不是源自女性艺术观念,也不是类似修行的、严格意义上的“一一”对应,而是如同状物咏景一般,通过持续不断地编结一些纠心的“物象”,营造出自我“心境”的感觉。
索予桐的《心象》系列,是红色圆珠笔刻画的细碎的弧线,血丝般鲜活、羊毛般蜷曲、细草般无限,每一道都扬起精微而随意的波澜,整个画面没有具体形象,却有纠结、起伏的、无规则的形状,营造出一种整体的“心境”气氛──性感而愉悦,灿烂而稳定。我使用“营造”这个词有两层意味。一是艺术家选择的方式源自“自我心境”状态的需求和感受。索予桐最开始用铅笔,但铅笔画出来的黑白、模糊的感觉,让她恐怖、别扭,而不易磨擦的圆珠笔,在较硬的素描纸上,一丝一丝很清晰,即使是重叠也能显示出结构,而红色的生命鲜活感也让她感觉动心。一是繁复的制作过程本身对心境的净化作用。索予桐这样画了三年多,很多张,最长的是一张十米的长卷,画面整体的气氛平稳、持久,变化细微。如索予桐自己所说“在这样的劳作中需要坚定、忍耐、诚实,尽心于画面的每个角落。从中我真切体会到的是内心的清明、静定”。
吴雪的《粉色包围》,用钩针和粉色棉线包裹了一百多个玩偶“婴孩”。吴雪选择玩具的被玩弄感,婴孩的脆弱感,粉色似肉色而非真实的肉色,以及“钩”的易于“收紧”和塑形,持续将近一年编结的婴孩,状如穿了肉感的紧身衣,或者刚出生的还没长出保护毛皮的小动物,呈现出虚假的稚嫩感,脆弱、隔膜、尴尬、紧张,有点无形的残酷,但并不血腥,恰是吴雪“隔离生命”和“关爱伤害(吴雪语)”心境感觉。
许静宇的《WW界》是一个从她心里生长出来的“界”,这个界写实而非写实,柱子爬满红蓝的“血管”状的线棱,心打着细碎的结,蛋生着肉感的翅膀,丰满的女人肢体长出软体,三足的兽身下满是乳房……充满纯真的生长欲望和幻像。《西游记》里佛界、仙界、天界、魔界、地界,《哈利波特》也有魔法界,年轻孩子保留着幻想很平常。奇特的是,这个混搭着“故事危机爱幻想秘密奇异所有(许静宇语)”的界 ,完全是用手工一针线“缝”出来的,更奇特的是一片片纠结、缠绕、缝合起来的“棱股”,血管一样密布肢体的某个部位,像“胎记”,给这心界打上生长而纠结的印象。
苏亚碧的《记忆日常》,“一直想用视觉日记的方式记录我的生活片段、我所经历的场景,在画布上用极为节制的颜色来还原它们的松弛与朴素(苏亚碧语)”。近年来,苏亚碧新的记忆日常方式,是将她反复画了多年的日常的小物件,如女人衣裙、围巾、梳子、雨伞等,用一种精细柔韧的金属线,编织成镂空立体状,日常物象的“实在”仿佛被抽空了,而这一根一根看得见、摸得着的金属丝,那物件依稀的形象,分明又与日常相连,这亦虚亦实的意象,更贴近“记忆”。苏亚碧说,编结的过程“还原我的许多记忆”,也结进了她日常的心境。
靳卫红的《独自》系列,最传统的水墨绘画,是这个展览唯一没有使用“类手工方式”的作品。靳卫红说她“创作的立脚点和兴趣点在于对应自己与传统的关系”,这种“对应关系“当然不仅是水墨绘画方式,我理解是一种更深入、细微、持久的心境上的。古代贵族女性尤其是有才情的女性,在极度幽闭而清闲的生活中,内心闲寂、私密、细腻、羸弱的情感体验,即所谓“闲愁”。 靳卫红的《独自》,画了很多年,持续、反复地表达着一种心境──闲散而孤寂,自如而无奈,一种现代才女的“闲愁”。
林菁菁《我要和你在一起》,将婚照“亲密无间”的两个爱人的“一个”,残酷地挖出来,移位并“缝”到婚床的另一个空间,造成“空缺”、咫尺天涯,婚床的优雅温情依然,婚照的甜蜜微笑依旧,而“拥抱和依偎导向了冷漠、病态、紊乱、伪造、毫无归属(林菁菁语)”,这是一种“人为的无情”,林菁菁做了几百了,也几百次重复这种体验,一种源自她现实生活经验的体验,但我想,这个重复体验的过程,化解了现实创伤给内心造就的纠结。
黃百箬《随缘相缝》的触点,源自汶川地震突发的、“体现人与人情感连结(黃百箬语)”的设想,真正实施是在2009年1月1日在北京开始的。这是个持续的行为作品,艺术家“随意、随机地在合适的场合,选择合适的对象”,让“他”或“她”在红布上画出自己心中的“心”,剪下来,然后“缝”在他们自己选择的位置上,带着“祝福”交换给他们。令人惊奇的是,每个人心中“心”有很多不同,像树叶、像水滴、像辣椒、像花,最特别竟是个十字。缝的位置也很不同,上衣、裤子、袜子、鞋、书包、宠物玩具、用品种种。每一个“心”都带有“这个人”的气息、理由、故事、性情,都因为这个“行为”随意结缘,都把爱和祝福带来带去,带给更多的人。中国人说“相逢是缘”,黃百箬的缘是相“缝”出来的,这使她的心态“一路面临起伏和转折(黃百箬语)”,她“缝”的是她的缘分,也是她的心境。此刻,黃百箬打电话说她刚刚缝完了第三百个,是一个宋庄的出租司机,他把“心”缝在了他座位的头靠垫上,多么重要的位置!
我感动了。愿每个人都能以自己的方式营造自己的心境,不仅是艺术家。
2009-12-27于宋庄小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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