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笃(以下简称:黄):在最新的作品中,你为什么要用中国宋代建筑典籍《营造法式》作为一个题目?
张可欣(以下简称:张):《营造法式》这本书不但体现出科学性又充满艺术性。这样一来也使我萌发出一种陌生的创作灵感,它已经成为我创作艺术的一个资源,或者能轻易转换成我用来宣泄思想的一种容器和导火索。同时,我也借此来展现当代人的种种社会文化问题,比如:时尚文化,暴力色情,还有极权主义,拜金主义等等,并且把这些现象转成了强烈的艺术创作符号。我与《营造法式》之间的情缘,实际上是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追颂和感慨,同时在这种惋惜和追恋当中滋生了艺术家的强烈社会责任感。
黄:实际上,《营造法式》是中国古代建筑学里一种绝妙的技术美学理念。
张:是的,《营造法式》是研究中国古代木构建筑工艺与建筑规章制度的珍贵史料。
黄:当你用《营造法式》概念的时候,让我联想到中国当代艺术讨论的一些问题,尤其是90年代海外中国艺术家的境遇,他们的许多作品都借用中国传统概念或命题去创作。于是,他们作品的现实性就没有那么强烈了,很多批评家认为是一个东方情调或异国情调,迎合了西方人对中国的想象。当然,我不完全赞同这种看法,这些艺术家的创作要根据具体的社会和文化语境去分析,因为90年代是处在一个西方多元主义文化的开放时期,对他者文化接纳和包容的过程也就意味着西方文化的自我批判。然而,进入21世纪的确是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尤其是中国的崛起令世界瞩目,特别是在今天,许多人开始反思中国当代艺术的问题,对艺术家利用传统概念或方法提出了批评。那么,请问当你用这个《营造法式》时别人会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提出质疑,是否你的艺术又回到了新保守主义,而你的这个新角度又是否适合中国新的发展呢?
张:现在我就开始接着你的话题讲,说来很有意思,其实我于上个世纪90年代创作的一些作品是具有反传统人文精神的,其创作用题也非中国化,但到了了本世纪后我便颠覆了自己的艺术思想,这缘起中国急匆匆的与世界接轨,并在经济全球化下使自身的中国精神无限的弱化下去。这一巨变的代价不得不令我重新的反思,并自然改变了我的艺术谋略。也就是说,我必须让自己艺术用题具备鲜明的中国元素。我的《中国营造法式》系列艺术就是在此背景下诞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这一系列主题创作也逐步走入成熟。为此,《中国营造法式》逐步在我的图式里开始减弱了,更
多的呈现一个比较简洁,能表达我的一种思想的一种新的图式。就是以中国传统梁柱结构来重塑我个人独立的艺术语言。作品在形式和思想性上来说比较集中和富有力量感了。另则,我希望中国元素在艺术处理简化之时,增加一些崭新的当代性符号,时尚元素和流行文化,像卡通与商业广告等。我设想让《中国营造法式》系列艺术作品在传统文化精神与当代物化社会的博弈、交汇和对比中带给观众一种反思和沉淀感。
黄:你的《营造法式》系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呢?
张:以前是《古装书最新解体》系列绘画创作,这一艺术主题的延续跨度期大概有6,7年的时间。
黄:它应是早期的作品。
张:《古装书最新解体》系列艺术也是受《营造法式》的启发。随后我渐渐地将这一系列绘画艺术暂时搁置起来,开始创造《中国营造法式》这个大艺术工程。我尽量使其内涵扩大,有种史论的感觉。
黄:你的画给人一种比较新鲜的感觉。它既有高级艺术的美感,也有低级艺术的趣味,既有流行性和商业性,又有广告语汇;既有电影镜头,又有摄影要素。所以,这不是一种单一性的、叙事性的艺术,而是一种不断解构的艺术新语言。
张:是这样的,你分析的非常透彻。
黄:而且你作品中还散发出一种欲望和冲突的气息。
张:往往有很多人看了我的艺术都不相信是我这个年纪创作的。他们觉得是70年代或80年代的人的作品,因为我运用了一些最能够代表时代感的图像,反映当今商业社会人们最敏感的现像或是异化问题。比如《欲望的期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觉得周围的世界太物化了,物欲成了一个可怕的深渊.我尽量让画面丰富,更有种奢华性,增添绘画的可读性和艺术幽默感。
黄:其实你的画挺时髦的。
张:对,我觉得是这样的。
黄:我注意到,你的作品中有对身体的关注,把身体作为艺术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析对象。
张:是的。但我的艺术处理方法比较含蓄,你可能看到了。我表现色情或暴力场景,都不会赤裸裸的去夸大表现,我表现的比较含蓄。我觉得艺术就要有艺术的反映,那么太暴露了不见得会好,含蓄的艺术也是一种力量。
黄:那么,这种绘画中的身体分析是不是与你在泰国的生活经验有联系呢?
张:在我的艺术表现符号中有“身体”的元素,但这不是特指,而是泛指整个人类社会。全球化时代迫使我要站得高,要以广角视野去看待人类社会问题,所以我的图式是泛亚州的。
黄:这个绘画是你关注的一个角度,或者从一个泛亚洲的角度去谈。泛亚洲当然比较广泛,主要包括日本,韩国,中国,印度,东南亚。你作品的重心点最终还是回归到《营造法式》上。
张:对,其实我把这些符号都集中在这一个图式里面了。通过它来表达我的一种思想及希望。
黄:这是一个思路,你的绘画和装置靠一种方法来体现。在你的画里能看到波普语言,但它又不同于60年代的波普艺术,因为60年代的波普艺术没有表现出这么繁杂,而是具有一种工业化的秩序感和一种商业社会的秩序感。在这样的对比下,你的作品则追求是混杂地域文化的新波普。如果我们把安迪·沃霍看作是经典波普的代表,那么你的艺术又与这些经典波普的艺术如何区别呢?
张:我个人认为,其实在50年代就有意大利的艺术家做波普艺术了。以后,一些欧美前卫艺术家开始彻底与美国抽象主义绘画划清界线,这似乎标志着具象绘画的来临,抽象绘画走向衰退,所以波普艺术便在这一艺术大气场中形成了气候。在波普艺术大师中,我比较喜欢安迪·沃霍、詹姆斯·罗森奎斯特、罗伊·里希滕斯坦等。后来呢,我和法国著名波普艺术家艾豪(ERRO)一起办过双人展及联展。但我始终不承认自己是波普艺术家,我只是把波普艺术最经典的东西拿来借鉴。很多批评家,策展人都强调现在世界上所有的流派都纷纷的倒了,只有波普还在延续着,那麽就说明波普艺术还富有生命力。什么生命力呢?波普艺术家的创作都是围绕现实主义,表现手段和挪用的图像符号都是“现实性”的,所以这种艺术流派决定了他与时代保持密切的关系。在目前阶段,我借鉴波普艺术是一种艺术策略,这不仅会强化我的艺术表现力,也让我的个人艺术语言更加独立。
黄:除此之外,你的绘画中还明显糅合了很多像卡通、漫画、连环画、宣传画之类的因素。
张:除了自己个人爱好以外,就普遍性来看,我觉得现在真是一个卡通文化过度泛滥的,看图说话的时代。人类思维逐步简单了。我觉得卡通很有代表性,具有当下的时代性。我把这个表现符号用在我的《中国营造法式》系列作品上,我觉得这也是它与传统文化一种有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