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以下简称陈):这次看到的都是你的新作品,简单谈一下吧。
徐弘(以下简称徐):这次展出的基本都是今年的工作结果,大致可以分成两部分:餐桌系列包括《最后上的是甜品》、《最后一道甜品》和《盛宴》;像《房间》、《雷阵雨》和《生活像小说》这几幅故事都发生在无人的房间;《小偷日记》的风格、速度都要轻快一些,叙事性更强,是我上一批作品的变化和发展。
陈:我也感受到其中的变化,能具体谈谈吗?
徐:过去几年我的作品都有清晰的指向和明确的象征,比如反思中产阶级的生活,上次的展览《镜花园》说的就是陷入迷津的中产阶级。更早的阶段,我关注人和文化的遭遇,具体说就是人与历史的关系,这其实是一种以时间的变化为线索和脉络的历史。所以,我对大环境的变迁有许多感受。08年底到现在,想法上可能和以前有所不同。加上女儿的出生,我对个人生活和外部环境的思考有了一些转变,更加关注人作为人所遭遇到的问题,而不仅仅是中国人、中产阶级或者特定的对象。我希望思考能够更加深入和丰富。
陈:我也发现你的画里不再有特别明显的象征物,比如红旗指向政治、破败的花园代表逝去的传统、灰色的人影象征迷茫,取而代之的是看似平常的场景,比如房间、餐桌,但恰恰由于指向的模糊,给了我更多的可以追寻的细节。
徐:这些看上去只是日常生活的普通场景,但你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它们又有一些异样。换言之,它们塑造了一种虚幻的真实,既像生活的一部分,又像时刻在远离我们。所以,我试图站在现实与虚构的临界点上。对观众而言,这些场景既熟悉又陌生,比如《房间》那两张,室内的地面被水淹没了,最终可能让人感到难以言明的惆怅。事实上这都跟我的心境有关,有点来路杳杳、前路茫茫的意思。
陈:相对于以前的作品,这次的作品提供了一种冷静而旁观的视角,你为什么要确立这样的观看方式?
徐:这是一种后退,从前是感性的直接表达,现在试图去分析各种问题和冲突,给自己多一些时间空间去体验思考。以前我的画里有明确的价值判断,比如反思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传统价值的断裂。这种看问题的方式有些零散,认为一段历史就是全部。现在希望能将这些片段整合起来,形成更加厚实的、全面的视角。至于感性的生活体验,我把它们隐在画面深处。
陈:这也涉及到我想问的另一个问题,你的画面冷静、理智、精确,不论餐桌系列还是以房间为对象的那几幅,都让我感到表现方法上和主流存在不小的距离,你是否担心有点“老套”?
徐:我喜欢制造谜语,让观众自己去判断。我只负责提供足够丰富的细节,当作线索。事实上我也是参与解谜的人。刚才你提到手法的问题,尽管绘画在过去的一百年里经历了剧变,发展出许多手法,但过于依赖它们反而会影响我设置谜面的兴致。为了迁就手法的“当代性”,也会影响谜语的质量。
陈:看来貌似“老套”的手法也能带来不一样的气质。
徐:是的,比如《最后一道甜品》,我画了一张餐桌,桌上摆了一些甜点和其他东西,背景是深色的。观众可以从残存的蛋糕、垂坠的桌布、银质的烛台、背后的黑暗或任何他感兴趣的点展开思考。
陈:《小偷日记》和你从前的画似乎一脉相承。
徐:也许吧,如果再画一张《小偷日记》,我会画一个纯粹的场景,没有指向性的交代,比如发生在哪里、被偷的是哪家、偷了什么东西,就是两个人在追逐,背景也可以是一片湖和一圈楼,让观者自己去营造来龙去脉。我希望提供的是近乎无限的可能性,使看似简单的叙述能够引出阿拉伯地毯上的繁复花纹。
陈:这次画展你用了《事迹与心迹》这个题目,事迹我看到了,心迹是什么?
徐:心迹变幻不定,主要是无可依靠的彷徨,无法得到答案的迷茫。少年心气逐渐转变成对生活的综合感受。少年心气渐渐褪去之后,会变得无话可说,用什么来支撑感受和思考,怎样才能不丧失表达的能力?这是我们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陈:画家总是通过绘画去表达,你的作品提供给我许多思考的入口。你已经意识到失语的危险,怎样才能继续下去?
徐:我会继续完善这些作品,去掉刻意的人为的痕迹。就像写侦探小说一样,故事应该天衣无缝,浑然天成。我的画其实展示了一种过程:一个人为了获得真实和智慧而开始行走,他还没有到达。同时,能够恰如其分地画出所思所想一直是我希望做到的。当然,谁也不知道吃完盛宴上的甜点以后,面对不曾也不会改变的阴霾,能不能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