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立刚《雀铜台》,宣纸、丙烯,146x182cm,2010
传奇般地从数学教师转向当代书法创作的魏立刚,让人很难为之定义,他的书法创作已与视觉艺术密不可分,形成了独特的“书象制造”风格。魏立刚与其所景仰的明代书法大师傅山一样来自山西,大学时代在天津由浓厚的书法氛围熏陶,曾拜津门名家李鹤年习书法,后来又在北京圆明园画家村体验了自由的生活与创作环境,开始了书法实践的开拓之路。
90年代后期魏立刚正式移居北京开始专注于艺术创作,他以草书的韵与大篆的形构造出“魏式魔块”,还利用金属丙烯将色彩引入书法,坚持“中国人自己的抽象艺术”这一理想。“2010 魏立刚书象制造”作为他今年的重要项目在上海(正在对比窗艺廊展出)与伦敦亮相,在宣纸上的色彩笔墨创作达到了新的高峰。
风尘仆仆从上海展场返回北京后,魏立刚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您何时开始以绘画(视觉艺术)的方式来做书法?
这算是一种跃进。最初是做隶书一类,见了明代傅山的东西后特别激动,就开始往草书方向发展,觉得书法中要算是最疯狂的草书表达起来最彻底、最全面。之前在南开上学时也接触过日本现代书法,当时觉得中国的书法很落后。回山西后草书与现代书法双管齐下,24岁那年自掏腰包出了第一本书法纂刻集,在当时引发了一些争议,因为其中提出了一些新的思路。在北京的前十年(1995-2005),是一个书法家向画家学习、向视觉艺术学习技巧的十年,很重要。当时传统书法上渐渐地写得就不多了,主要是现代书法,我又在其中做了解构,没有了汉字,笔划、线条上的构架什么的。后来想到,能否从中国古汉字书法发展出一种抽象绘画,中国人自己的抽象艺术到今天还没有,大多是跟风,没有独立的判断,仅仅是在油画中放一些民俗符号。
如何理解“中国人自己的抽象艺术”?
譬如说抽象表现主义,西方人都做过了。而书法独特的视觉体系则给了中国艺术家以实验的可能,重新去建立起东方抽象主义来。这不仅是从符号,也从起源上来说的。现在美院的学生都是从自然主义的描摹、造像上开始的,而后才是写意、非具象。然而汉字作为描摹对象时就已经是抽象的了,从这一层起源意义上来走向抽象的系统。此外,抽象主义中线条的作用很大,这方面西方大师最后都归于线性表达,夏加尔、毕加索,波洛克就更不用说了。而在用线条做视觉工作这一点上,中国的书法家是最有发言权的。与传统油画不同,书法的线条非常微妙,蘸了液体的毛笔可以有很长的线条,又是在可吸渗的宣纸上,一笔下去后的微妙是油画所不可比拟的。这种微妙与音乐一样,直奔内心而去,而不是震撼你的眼睛。同样,中国的国画、书法先人也很高,提出了“四品”:能品、妙品、神品与逸品,我们可以感受到西方文化最高是在神品,而东方文化则可达到逸品。既然汉字的形式与逸品的境界都并非西方人所能指向的,在这之上做文章,就一定能出中国的视觉大师。但做艺术也需要有智觉,到了一般人所看不到的高峰,世俗就会开始批评,而投机的艺术家会仅仅满足于投人所好。
当代很多做水墨的艺术家,多少都会在创作中带有很浓的文化符号、文化身份元素,您怎么看?
这也是我非常批判的。当然,我们生活在变革的20、21世纪的中国,做出的作品通常逃不过历史的框架,受了生活的限定。但是,社会议题是新闻工作者、社会学家的工作,视觉艺术家该去影响人们的眼睛与心灵,艺术应该回到本体、回到手工操作上来,需要在与所有行业有所比较后抓住自己的本质。绘画就是绘画,让人赏心悦目,提供社会所不具备的图象,自然中也有抽象,潮汐在沙滩上留下的,人体内流动的血液……只是我们过去观察力不够,才认为没有抽象。可见的社会与自然是现实的,而艺术一定是另外一根平衡棒,需要造出一个精神的世界来。
“魏式魔块”是您的创作标志,譬如《明堂赋》这件作品中,每个字块自成一体地具有独特的图景,而文字本身的内涵与视觉形态如何结合?
这是对中国书法古文字的一种魔术化的变化,这些变化都与上下文有关。徐冰是针对宋代的美术字来解构;而我针对的则是譬如甲骨、大篆等书法古文字,此外还加了很多具象的东西甚至是工业零件与其他文化的符号,这也同样形成了一种网络。遇见世博会英国馆设计师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时他也提到以此来做建筑也不错。《明堂赋》五百字,我却不再传达它的原文内涵了,更像是一种“造字”,文字的表意性被删除了。更甚者,我会在其中择字,择的还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些,因为没有了陌生感。我们研究线条,已像是材料学家研究木头、土壤或是微观世界中的东西一样,已是材料学意义上的线条了。
您目前的创作中心在哪儿?将来会有怎样的变化?
2005年我去美国考察艺术,脑子里就在想着如何能做得更“大”,也就是说思考作品如何才能有大师气质。我现在做魔块,在结构细节上也在推进,而不仅仅是个新面孔的问题。视觉艺术家就是手工劳动者,作为“产品”的作品也应当做得讲究,不该空凭虚名。很多西方大师到了晚期,譬如毕加索,仍然会亲自手工为舞台设计制作布景,其中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在书法中有个经验,越容易与之为伍、越容易学会的古帖,实质上就越简单。毕加索的临摹功夫可能还不及普通的美院学生。
以后我还有兴趣做电影与建筑,想过做一部纯视觉的电影,没有寓意,把摄影机做防水处理后扔到颜料桶里,扔到大笔锋的墩布里推着走,放到大银幕上之后的笔触就会像泥石流、像海啸一样了。但这要等到现在的工作做好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