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编:赵子龙 by Zhao Zi-Long
记者:中国政府现在国外推广的文化价值观,一个是偏于传统、经典的、东方的,另一个是“当代艺术”。你如何看待这两个部分?
徐龙森(以下简称徐):国家所展开的文化推广,作为策略也许是必要的,但其文化内核本身是值得商榷的。
其实“五四运动”以后,尤其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成长起来以后,并不存在一个所谓“东方”概念了。今天世界是贯通的,老子、孔子、庄子是我们的先贤,西方的大家也是我们的先贤。我们今天的胸怀,应该是以东方为立足点延展开来的一个“世界”,或者说“天下”。
再者,我认为现在还没有完整意义上的“中国”当代艺术,更多的是“被当代艺术”。“被当代” 就是在模式上符合西方当代艺术的价值观,它必须被西方话语权承认后才能成立。
有一部分当代艺术表面上看起来拒绝西方偏于政治、社会的选择标准,开始使用传统文化资源,但实际上仍然没有摆脱“被当代”。他们只是在玩中国古代历史概念,只不过把西方文化餐桌上的“中国政治”春卷换成了“中国文化”春卷。这样的作品往往是很表象的,容易传播,也符合中国对外文化政策,但是触及不到中国文化本体性的精神内核。
记者:当下中国政府在对中国当代艺术的态度是支持的,你觉得政府对当代艺术的判断以及其价值体系是什么状况?
徐:可以看作政府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西方推广的当代艺术价值体系绝不单纯是艺术问题,而是“文化政治”,是“后冷战”。中国改革开放以后,西方的生活方式、哲学文化、政治模式、经济模式、审美娱乐等等席卷而来,同化了一大批中国知识分子,中国当代艺术现状就是这个时期的衍生物。同时政府意识到,如果不能建立起未来的文化观和价值观的话,这个政府会逐渐僵化。因为一个代表先进理念的政府一定要在文化观、价值观的现代性转型上有所作为,它必须使得中华民族有新时代的精神面貌,并且这不是一个“由上而下”的指导性过程,而是由政府倡导的“由下而上”的自然转型过程。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这是积极的、向上的,也是进步的。
但问题在于,经过一个世纪的革命,我们并没有建立起新的健全的文化价值观,中国自身的价值体系依然停留在历史范畴,她适应不了现时代的需求。在这种格局下所推广的中国文化,从本质上讲是没有精神格局的,灵魂不在场。
记者:作为政府鼓励当代政策表现,大概有这样几个:体制认可,国际推广,经济扶持。这几种方向的问题是什么?
徐:当代艺术的特征之一就是不被体制化。一旦被体制化,合法性便被抽掉。当代艺术是一种不断更新的精神取向,当精神不存在了,何来艺术?也就是说不能被任何体制化代表,它是一个不断超越的生态系统。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地被抽掉合法性,是因为当代艺术本身的合法性基石值得质疑。
在当代艺术“体制化”的同时,政府鼓励并出资将当代艺术“产业化”,大批拨款只能说明一种相对积极的态度,由于没有价值内核,出资和政策鼓励催生的只能是一个摸索的过程。但即便如此,我不会去单方面地批评政府,我反而觉得这是政府提供的一个考验所谓的当代艺术的机会。
记者:“体制化”和“产业化”之后,无力介入当下政治和现实,这是否意味着中国当代艺术已经终结?
徐:中国在今后几年内慢慢地会步入一个新的当代艺术阶段。它应该以自我精神价值观为主体,而不是体现他人价值观。
我个人认为艺术本身必须而且只能是形而上的,真正的艺术不会依赖于社会的附加值。
在当下什么是“政治”?我认为“个人即是政治”。“个人”意味着我站在所有的意识形态外,不去参与社会庸俗政治,最大限度地保持个人的精神自由度和价值观,这就是最高的政治,是与体制和社会保持张力的最有效的手段。对于艺术家而言,只有不被确认的事物才是无限性的,才是新思想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