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达

中国当代文化还处于原始积累阶段

记者：中国当代艺术经历了近三十年的发展历程，深受西方与波普文化思潮的影响，这个影响不仅仅在艺术上，包括改革开放之后我们从饮食、生活习惯、交通、通讯各个方面。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艺术家们找到了一些所谓的符号式的图象去表达当时的政治情况和社会环境。西方通过这种角度认识了当时的中国，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新鲜的。在经历了十几、二十年之后，文化相对开放了，交流起来也非常频繁，他们认识的中国已经是另外一个中国了。是发展中带着很多现实问题的中国。在这里面他看到的不再是毛泽东等等这样的符号形象认识当代艺术。他希望更深层次的了解到中国本原的精神，或者是当代人怎么跟传统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出现一种传统再生的现象？

谷文达：这个探讨一直有，现在是一个要清理的时候，毕竟中国当代艺术走过了那么多年，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理解，中国当代文化还处于原始积累，和中国的市场体制、中国的国家体制没有区别，还在一个积累阶段。

提到中国元素，我们也要清理一下，从艺术角度来说，中国元素是什么？大家马上会想京剧、书法、文字、中国园林，这是一个狭义的理解，中国的历史有多少东西，它是从中国历史文化、精英文化里面提炼出来的几个符号，现代的文革是一部分，现代的80后、90后也是一部分，他们是受到动画、游戏时代、网络时代的影响。从广义的角度来说，任何你周边的经典文化里都含有中国要素。中国现在活着的周围的一切都是当代的中国元素。也包括舶来品。就像油画，当我们学习的过程已经是中国元素化了。

任何一个发展中的新兴国家，一定有一个盗版过程，盗版不是目的，是一个手段。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来说，西方600年的文明怎么发展的？2000年的文明史，中国占了1500年。为什么日本人到了明代不学中国了？它一直以学中国的汉语为荣，因为它觉得中国明代以后退化了，就向西方学习，明代是一个分水岭，中国那个时候有原创，那个时候在世界经济上是领先的，就像今天的美国。西方把中国的造纸术、火药、瓷器都拿过去了，他们再发明。反过来说，中国未来自己的原创的元素必须站在西方基础之上，你得把他的元素全部中国化了，才能站在他的肩膀上再发展。能不能再发展，这就看你的方方面面的国力、能力，这个国家的精神状态，这个民族的精神状态，到那个时候还是保持它的速度。

中国未来的元素一定是借鉴西方最先进的，再从基础之上发展，这个时候再能发展的话，中国未来能够成为真正的自己元素的东西。当然里面包括传统一部分，包括西方的当代文明，全部加在一起。所以我感觉这是非常任重道远的。两个极端，一个是朝自己的历史文化来吸取营养;一个是要不断的吸取舶来品，把西方最好的拿过来嫁接，嫁接到一定程度，将来的中国元素不会在原本的王羲之，也不是原本的颜真卿，也不会是景德镇的瓷器了。

没有一流的政治经济 没有一流的元素

记者：西方，尤其是欧洲在经济发展已经很缓慢了。是否在期待东方或者是中国有一个新的文化崛起，中国是否会建立起新的话语权？　

谷文达：话语权是谁的？中国元素也要讲话语权和体质，游戏规则谁定的？社会因素、政治影响、现在的艺术品市场是暂时的炒作的结果，炒作的成分远远不在体制的控制之内。在西方太完善了，博物馆系统，收藏系统等这都是西方建立的，因为博物馆和收藏和殖民体系的关系，让他掠夺了，他们需要展示他们的辉煌业绩，需要博物馆展示，这是移民过程中与生俱来的。

当我刚刚到美国的时候，八十年代末，见了很多德国、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的大师。当时红的不是中国当代艺术，是俄国当代艺术，俄国的政治波普这些画。中国当时很多画家是模仿俄国的艺术，到了八十年代底，英美发起了新国际主义运动，新国际主义运动就产生了文化身份的危机，因为之间都互相比较，重建新的文化身份。在新的秩序下，这就是布什和克林顿说的新世界秩序，这个新世界秩序是英美定的规则。这个新国际主义一开始以后，到现在为止，德国、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的都没有了，只剩英美的艺术家，最贵的也是英美艺术家，你现在参考的世界美术史不会是中文的吧？德国人写的有意义吗？都是英美的评论家。

在二次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美国这些大的阔佬，造铁路的大的公司集团。他们的小孩都是学的法语，他们家里布置的都是以进口法国家具，那个时候法国是很辉煌的。美国的文化是从二次大战以后开始慢慢建立的，到现在建成了。游戏规则不属于你的，体系不属于你的。美术史不是以中文写的，你的价值怎么呈现？这个中国元素离不开一个政治经济的大背景，你没有强大的一流的政治经济背景，不可能有一流的元素。你也没有一个创造条件。没有经济的强权，你不可能有文化的强权，永远是区域性，只有你的区域政治是全球性的，你的元素才会变成国际的元素。

都在说中国怎么没有出过一个好的建筑师，建筑界也可以说，中国这三十年没有出过著名的时装师，时装界也说中国没有出过一流的世界大师。我们在一个层面上，我们有什么样层面的政治、什么样的经济实力，就是什么样的元素。

中国当代艺术　功利是最后的目的

记者：中国当代艺术，它现在的发展，您看到它本身存在哪些问题？

谷文达：功利是最后的目的，每个国家、每个民族，小到去市场上买东西，这都是有利益关系的。英国的哲学是，没有真正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到了美国之后，美国的哲学就是实用主义，杜威和威廉詹姆斯的哲学，为什么英国人能成功？为什么达尔文是在英国？为什么文艺复兴出现在意大利？再反过来，哪个强大？在上海就看出来了。法国人到上海是为了生活更好一些，法租界的小区。英国人到上海是想统治，他在上海做金融、做银行。所以英国能不能统治世界，我们要清理的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谈中国元素的时候，千万不要在民族情绪情况下，因为全部是偏见，出来结果全部是偏见。过去的穷没有道德败坏，没有机会，道德不需要败坏了，败坏也拿不到钱的。厂长和工人拿一样的工资，都觉得是平均的。现在我们为什么穷道德败坏呢？因为我们现在有机会了，可以拿钱了。这最后就是穷造成的，你说这个中国元素要讲什么东西？很简单，你跑到美国五大道，品牌林立，有没有中国的话语权？没有。日本人没有话语权，但是他有智慧，LV很多都是日本的设计师设计的。瑞典的乔治杰森，新系都是日本的设计师设计的。他有很多的智慧。　　

记者：做了这么多年的艺术家，您觉得艺术能解决现实问题吗？

谷文达：关键是你把艺术看得多大、多重要了。艺术能解决问题。假如说我从我客观来理解当下做的最完善的，你可能不会去赞赏，好莱坞电影，迪斯尼乐园，拉斯维加斯，这是美国的文化代表。美国年轻人循规蹈矩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周末都陶醉在一个摇滚乐，摇滚乐是一个最好的政治宣传，它远比政治口号要辉煌，它的影响力让你陶醉在一个晚上的舞蹈，周末看看电影。我们现在是穷国，最大的效益是经济效益。美国是发展的最完善，把文化艺术引导到一个娱乐角度，娱乐角度是最能潜移默化年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