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本·路易斯(Ben Lewis)
这些在门口排队的人并不是等着看一场电影,而是前来观看一部艺术品。《悬丝》(Cremaster)是由五部影片组成的系列作品,很少有对白。这些作品一切的创意来源都源于一个男人:他是作家、导演、雕塑家、影像艺术家,他是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
我来到纽约,尝试寻找《悬丝》的含义:它的画面令人眼花缭乱、神奇却又使人困惑。作品中的每个故事、每幅场景以及每个角色都有特殊的意义,但只有原创者才知道它们间的关联。
旁白:
《悬丝》系列在古根海姆博物馆展出时,不仅有五部影片,还有马修的相片、绘画及雕塑作品。在博物馆中庭的正上方,悬挂着五个电视屏幕,所有的参观者都带着钦慕或一探究竟的情感看着这些作品,就如同朝圣者觐见伟大的圣灵。
旁白:
历时八年完成的影片中有巨人和妖精、撒旦和仙女、牛仔和土匪。所有陌生的材料都渗透进了作品的另一个层面:绘画被框在了手术用的塑料框中,雕塑是用凡士林塑成。
旁白:
我和其他纽约的艺术爱好者一样,开始尝试理解马修·巴尼的作品。不过我知道这是一部关于生命的艺术式的隐喻:悬丝(Cremaster)是指男性阴囊中的一小块肌肉,它能够在胚胎受孕七个月之后,协助睾丸落到阴囊,从而确定胚胎的性别。在性别被确定之后,它还将控制睾丸的上升和下降。
马修也将人类的创造力归入了生物学的进化之列。影片中的演员一直在制造艺术,唱歌或是跳舞,这些都属于生命本身的含义。
南希·斯佩克特(Nancy Sectator):
我不能说这部作品是好是坏,或是对它做出评价。我认为这是一种纯粹的对于无限可能性进行探索的空间。
旁白:
我决定前往《悬丝》中最富有戏剧性的地点,克莱斯勒大厦。我很想看看马修·巴尼的内心世界到底是怎样。
切尔西·罗莫莎(Chelsea Romersa)
我们当时为了这座大楼想了许多计划,希望能够充分利用它每一个角落。我们并没有想过为何这座大楼如此特别,只不过想为马修做好准备。
旁白:
《悬丝》中代表人类胚胎初级阶段的图像不断地重复出现。他用公羊羊角和橄榄球球场设为性腺之旅(胚胎发育)过程中的象征符号。而在《悬丝 3》中,马修将故事情节设置在了大厦里,一层层的电梯间中央。
马修·巴尼并非一人包办了所有《悬丝》的拍摄,他们的团队有 40 个人,包括场景设计师、化妆师、摄影总监和一个作曲人。这是一部没有好莱坞拍片预算却有着好莱坞水准的影像作品。
旁白:
在《悬丝 3》中,克莱斯勒大厦摇身成为电影式的场景:地基上的僵尸,楼层里的撞车场面或是在牙科诊所里受折磨的病人。最后,整个故事在大楼的顶部结束。
切尔西·罗莫莎:这里就是影片中,那些丝带从大楼顶部散开的地方。它们在楼顶周围飘动,环绕着大厦。
本:这太疯狂了。我们现在居然在克莱斯勒大厦的顶层,真令人难以置信!
切尔西·罗莫莎:从 7 年前开始,这一切一直都很疯狂。我当时拿着手机站在这大楼顶部,马修就在直升机上拿着手机喊:‘每个人都转向左边去。’我就重复他的话,指挥演员们。
旁白:
《悬丝》系列的意义非常复杂,即使是马修自己的助手也不敢对影片妄加阐释。我需要见见艺术家本人。他不仅自己写了剧本,也在《悬丝》里面扮演了很多重要角色。马修很害羞内向,就和他的作品一样十分诡异。我们唯一知道他的理由就是他与著名歌手比约克(Bjork)的恋情。
只有艺术家自己才知道其作品真正的含义,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收到过警告,马修自己的解释都很令人很难理解。
马修·巴尼:我很感兴趣,想尝试一下是不是可以一笔画出整幅的带有拱形的图画。你现在看到的是其中一幅,我想到的是一个美式足球场,它像是一个生殖系统的模拟物。
旁白:
在《悬丝 1》中,两个橄榄形的橡皮飞艇飘浮于一个球场上空,葡萄从飞艇仓的一个洞口掉下,落在了球场上形成一个个不同的图案。
球场上的年轻女孩儿模仿了经典的布斯比·伯克利舞者的编舞风格(Busby Berkeley-style)。她们的队伍勾勒出永恒的男性和女性的性器官图形。
马修:我想这和事物的完整性无关,而恰恰是相反的。它关乎于你从中回归,重新思考艺术的实现。观点丰富异常,而且形式也尚未确定。
旁白:巴尼将胚胎和艺术史联系在一起,其雕塑常常描绘事物生成的过程——在所谓的“胚胎的阶段”。这个展出的诡异雕塑将一头羊和风笛连接在一起。
马修:这是一只内脏鼓起的公羊,身上有5 个连接风笛单音管的槽。因此这是一只充气绵羊创造风笛的游戏,是早期风笛技术的精髓。参与者把这些超大的风笛单音管扔出,置入绵羊身上的槽穴,如苏格兰等地的气力比赛中,人们投掷松木棒一样。
旁白:马修作品的怪诞是符合逻辑的。在他的世界,生物学与性欲可用来解释包括音乐、地理在内的所有一切。在作品《悬丝》(Cremaster)中,即使北美的落基山脉都被赋予了性特征。
旁白:《悬丝》系列的另一场景借用了欧洲的马恩岛(Isle of Man)。两个机车手急速行驶在该岛一年一度的越野赛中时,凡士林从他们夹克的口袋中溢出。马修:马恩岛很小,可以视之为一种单一形式,选手们绕岛行驶可看作是循环系统,而他们的内脏可以用白色大屋中演员的痛苦蠕动来表现。
旁白:音乐、死亡、运动、艺术、性,马修的作品提出了人类多种经历的集合。但确切地说该是如何?很多信仰是以生活经历为基础的,所以我把关注点转向了艺术家的生平。我驶向了展出马修早期作品的美术馆。这个演出中,马修利用绳索让演员如攀岩者般从美术馆顶墙挂下,同时往身上涂抹凡士林。马修的第一次表演是在芭芭拉·格拉德斯通美术馆(Barbara Gladstone Gallery)进行的,代表了六十年代的极简主义。画廊的负责人至今仍记得她第一次看到马修作品时的场景。
芭芭拉:这是有着砖墙的动物的内脏,中间摆放着凡士林覆盖的举重椅。这是那一场景中最不可思议的雕塑。我从未见过凡士林用在这样的雕塑材料上,我从未想过举重椅和雕塑有任何关联。
旁白:毋庸置疑,凡士林的使用是很古怪的,但是马修的早期作品把《悬丝》与20 世纪 60 年代的影像技术的起源联系到了一起。早期的影像艺术,主要是表现记录艺术家身体最简单的动作,如马修在电梯里泼水泥。
芭芭拉:我认为早前的影像作品是实验性的、不成熟的,但是马修的作品已经趋于成熟。原因何在?因为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影像技术还是一个全新的、探究性的艺术手段。我曾经和早期电影的表演者交流,我问他们:谁是拍摄者?他回答说:我啊。他架起摄像机,然后自个儿在摄像机前表演。没有他人,一切都是他一人完成的。我想,大概很多这类影像的拍摄都是如此。
旁白:如同一部好莱坞电影, 《悬丝》也有客串演员,比如运动员艾米·穆林斯(Aimee Mullins),一位双腿残疾的残奥会运动员。在《悬丝》中,艾米参演了在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拍摄的场景——是一个人们如何学习创造的故事。马修从博物馆的旋转楼梯攀爬而上,其间遇到种种困难——其中之一就是艾米——半人半兽的豹皇后。另外,表演中穿插了一段具隐喻意味的共济会入会仪式。
艾米:我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跳上柱台,双手用力抓住,支撑身体并做出动作。我需要很小心那根左右鞭动的尾巴,它和手掌上的弹簧一同营造了我如猫科动物般的姿态、动作。表演中平衡能力的学习和运动中掌握平衡异曲同工,因此我能敏捷地做出追赶、搏斗等动作。
本:整个表演很古怪,你在上边追赶、表演近十小时,突然一个浑身涂着粉色颜料的男人从旋转楼梯上出现。
艾米:哦,它一点都不古怪。可能是因为我表演这个太长时间了,对我来说它一点都不古怪。
旁白:为什么艾米不觉得这个演出古怪呢?我对她进行了近距离观察。我一直在尽力寻找《悬丝》作品各元素间的逻辑关系。突然我发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结合。艾米的身体和经历与《悬丝》的运动目的存在联系——例如塑料假肢的使用。
旁白:但是,在艾米身上我看不到《悬丝》的另一方面:生物与地理的联系。马修带我去了一个地方。《悬丝》的象征符号是一个用线穿透的卵状物。这个图形在电影中用不同方式自我复制。它是马恩岛的轮廓,同时也效仿了人类生殖系统和循环系统。与《悬丝》相同,它也起源于足球场。马修·巴尼是半专业足球运动员。
马修:在电影中,你是跑在不同方向上的22 个运动员中的一个,在定位混沌的人类系统中的一个门洞。虽然你的视角是从
地面出发,但你同时也似乎是在高空看到这些开启的洞口。拍摄时,我把自己定位成赛场上的足球运动员。这样我可以经历赛场内部,也可以体会外部环境,包括举行比赛的建筑。
本:你的艺术来源于运动,是么?
马修:是的。
旁白:《悬丝》开始于体育馆,结束在歌剧院。两者都是身体结构的象征。在《悬丝》的结束电影中,女高音头戴装着两只玻璃睾丸的帽子,在皇室包厢中重塑咏叹调。而这也同样能追溯到马修在足球场上的经历。
本:你的艺术来源于运动,是么?
马修:是的。
旁白:从作为足球运动员至今,马修一直视宇宙为一个整体。他认为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是景色,都是建筑,都是艺术,都是神化与运动,都是人体的延伸——世界是即是睾提肌的放大。
旁白:你在商场买不到《悬丝》系列的DVD,《悬丝》的每一部都只发行 10 个拷贝。它们包装精美,每个售价高达几百万美元。在古根海姆博物馆中,他们被作为展品摆置,如同布满尘埃的教堂中古老的《圣经》。这是合理的。我知道在未来的几个世纪中,学者们将研究《悬丝》,希望我这未完成的注释能为他们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