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侯,九十年代初,谁知道当代艺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这是方靖辉对我质疑的回答。 我认为,他1992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那场时装造型艺术展,虽然轰动一时,在探讨当代艺术的可能性上有所贡献,但太过时尚,归根结底还是时装设计表演。当代艺术归根结底应该是边缘的、小众的、破坏的、颠覆的,或者嘲讽的、戏谑的、能够提供独立思考、对主流价值观充满质疑与批判。
以此来看,迟鹏创作于2008年的作品《凭什么让我爱你》确充满了质疑。CCTV大楼被迟鹏用photoshop修改成摩天巨人模样,都市巨大体量建筑带来巨大压迫。它如此神奇、如此蹊跷,提早一年预测了后来的熊熊大火——正月十五的夜京城烟花灿烂,但CCTV附属大楼的不意之火更为雄壮,也更为恐怖,那是灾难。事实上,迟鹏很早就展开了他的批判,虽然这批判也许于他而言并非出于本心。
同样以前述标准来看,戏谑的张卫也是“当代艺术”的,他调侃的对象放在了艺术史、艺术经典本身。宋代山水画大师范宽雄山壮水转换成了阴道,后现代开山祖杜尚的小便器在下方接着流下的“尿液”。最早出于为杂志设计封面,张卫制作了大量的此类图片,渐渐地,他找到自己的方法论,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新老经典,在此相会。是调侃,是冷观。
邵译农、慕辰也是当代的。修家谱现今国内四处可闻,古老的中国家谱开始从私密化的认祖归宗、防止他姓篡宗,走向时尚。《家族图谱》把文字置换以图像,让西方人看得清楚,让中国人看得更真切,穿上中山装则强化了这一中国特色的归属。
刘志懿的图片塑造了一种冰冷之形、之境,这得益于好莱坞的制作软件。他的图片作品和油画、装置一样,是他“帝国百科全书”宏大系列的组成部分。汪建伟逐渐走出影像、video的限制,他提出“剧场”的概念,把建筑空间、戏剧舞台、艺术造型的因素进行抽离、再组合,进行跨学科综合呈现和研究。马永峰海外游学归来,他把雕塑、装置、绘画等原本表达思想与观念的媒介,运用到影像这个“新媒介”上,以之为材料,试图再媒介化,探讨相互的边界,营造“非现实主义的和谐感”。——无疑,时间上、方式上,他们都属当代。
但是能否就此认为他们就是“中国当代艺术”?2006年,美国艺术三百年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论者说,美国艺术300年,80%都是人家的,前250年还是欧洲艺术。换言之,美国花了250年才找到自己的艺术方式:波普艺术。中国从20世纪初引入欧洲艺术,至今百年,实际上还是欧美艺术,人家的形神、样式与方法论——固然其间也不乏佳作。
参加本次展览的六位艺术家并无太多的方法论之共通,在表达上有的作品最早出于记录,有的最早出于杂志封面设计,也有出于“纯粹艺术目的”的创作。从具体的手段来看,也有摄影和video的差异。而我们看到的只是影像的结果,影像的手段是他们唯一共相。展览以“影像的方式”命名,实际上也是一种规避——很难清晰阐述影像作为当代艺术的特质是什么,影像只是一种技术手段。充满学术前景的一种手段。
无论时髦影像,古老书画,舶来油画,还是费劲费钱的装置、雕塑,似空玄的观念与方案,它们都是艺术家介入中国现下场景的方式。影像在数码与电脑普及的时代,在方便创作与展示——可以斗室完成,不必费钱大画室;可以付诸光盘,多个拷贝,随意尺寸,轻便展览——的同时,也给专意创作的艺术家也提出了难题:什么是艺术的创作?时代已变,什么是今日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