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3-VO1:1949年,游历欧洲的留学生们即将结束自己的学业,这时的祖国正发生着翻天巨变。留在国外还是回祖国去,吴冠中和同学们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在给尊师吴大羽先生的信中,吴冠中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法国导师苏弗尔皮教授听闻吴冠中要离开,遗憾地说:“艺术是一种疯狂的感情事业,……你确乎应回到自己的祖国去,从你们祖先的根基上去发展吧。”
从梵高的信里面讲,他讲他的哥哥、兄弟,他说你是麦子,你的位置是在麦田里,你不要在巴黎浪费你的生命了。这个话对我影响很深,我觉得我也是麦子,我不能在巴黎开花,应该种到麦田里去,这样子回来了。那么当时回来,我们在政治上很幼稚,因为国民党时候很腐败,这个政府我们是很讨厌的,那么共产党呢,我们也不了解,没有看过马列主义,没有。那么这个,当时共产党当时宣传,说这个打英国的长江的轮船等等,就是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至少是对帝国主义不怕了,那么这种熏陶之下,那我们总的讲政治上是拥护共产党来把新中国建立起来,因为我们是抱了很大热情回来了。
记者:一腔热诚。
吴:对,一腔热诚,回来呢,当然是政治上,他们也还算不错,接待留学生,专门有接待留学生的,比较优待的,给分配工作等等。但是后来发现根本的问题,因为我们是把艺术看作是唯一的上帝,一切都为它牺牲的,但是共产党这个里面是,从列宁讲的,是文艺是政治的螺丝钉,毛泽东讲的,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因此这个艺术变成完全是打工仔,艺术变成是政治的打工仔,这是在我们讲来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所以最大的回来的打击是这样的。
3-VO2:1950年,吴冠中回国后便到中央美术学院任教,向学生们介绍西方现代绘画,将艺术称之为疯狂的感情事业,强调自我感受、感情独立、形势法则等观念。然而很快,在文艺整风中,他被划作“资产阶级形式主义堡垒”,并被批评道,“自然主义是懒汉,应打倒,而形式主义是恶棍,必须消灭。”
吴:但是我又不愿意屈服,那么画那些假的工农兵,那些虚伪的这些东西,也不愿意搞。而且我讲的就是苏弗尔皮说要搞大的艺术,要搞那个感人的艺术,因为我,什么东西感人呢?穷困,贫穷落后的中国是感人的,因此我想一些题材都是我们故乡的,送丧事,死了人的,送丧的,农村的渡船里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我是想画这些东西来。
记者:那显然在那个时代是不可能的。
吴:不可能,不可能,因此统统通不过,都不能画。所以我是死胎,那个胎死腹中,永远生不下来了。
3-VO3:由于不愿按照当时的流行模式画人物,吴冠中在中央美院期间创作的人物画,都被扣上了“丑化工农兵”的帽子。1953年,无法再在中央美院待下去的吴冠中,被调往清华大学建筑系。尽管被挤出了全国最高美术学府,但他的艺术抱负并没有因放逐而收敛。
只能离开中央美术学院了,因为中央美术学院是一个最焦点的,文艺的观点,思想,都是在中央的,在焦点的,也可以说最极左的。那这样子我就到了清华大学建筑系,那就是教技术了,那不是艺术了,那个好说,是吧,教技术,你教技术,所以没有这个思想意识问题,就比较少了。那么在这个,所以反正是在边缘了,那边缘我还是不甘心,还是搞自己的东西。那么从这里开始,我一看这个大势啊,你是拧不过这个时代的,是吧,经过这样子,那你怎么,又不能妥协,怎么样找到一点路,因此我找到学风景画,搞风景,因为风景,祖国的土地,大自然,它与社会不是那么,问题不那么尖锐。而且王国维当时讲的,一切景语,风景的语言,皆情语,都是感情的语言,所以景里面都是情的,是这样,所以我想从风景里面来表达我的感情。那么这里就找到从鲁迅的故乡开始,从我的故乡,也是宜兴绍兴,到江南,从那里开始,从家乡的风光,风景里面来开始走这个道路。
3-VO4:尽管曾经钟爱着人物画,文艺界领导一番“风景画无害论”,使吴冠中感到觅见了奔向自己目标的独木桥。然而这座独木桥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又有谁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