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陈丹青:归国十年个人作品展”
展期:11月6日~12月1日于中国油画院美术馆
读家:同桌的我
推荐指数:★★★★☆☆
入评理由:画家陈丹青归国十年首次个展。
怎么样能算一个好画展呢?画本身乏善可陈,画外却有无穷意味给人,可不可以呢?
我在说陈丹青的《归国十年》。11月6日在中国油画院美术馆开展,那地方不容易去,京东一村庄深处,道阻且长。但依然是观者如堵——陈丹青归国十年首办画展。上世纪令他画坛留名的《西藏组画》早已远成传说,这十年间,我们读了很多陈丹青的书,听他说了很多的话,看他做了很多敢作敢当的事。但大多数人,这是生平头一次有机会近看陈丹青的画。
那些画,或大或小,涵盖了画家陈丹青2000年以来课堂教学、下乡写生以及画室的创作。一起看展的同伴是美院出身,懂,说“技法纯正娴熟”。那肯定就是了。只是,这“纯正娴熟”的几十幅画看来看去,就是觉得,没意思。
要解释清这事真难到我了。还好及时读到了朱其老师的文章:“如果把画家比作太极拳者,他有可能是三种人,第一,他是发明某套太极拳法的宗师;第二,整套拳的观念和模式不是他发明的,但他有局部的技术改进;第三,他只是照着别人的拳法练,练得很好。陈丹青个展无疑属于第三种。
“其实我觉得陈丹青的才气和高度真不在油画上,他的公共讲座、电视‘脱口秀’及其私下谈论的中国政治文化,才真正反映他的水准。因为那是属于‘道’的层面。即使有关艺术的‘技’的层面,我也没听到过陈丹青有关油画非常有才气的话。
“就‘技’和‘道’而言,这两者尚未真正合成在陈丹青的油画中。他的画主要体现‘技’及其背后的天性天分。他的‘道’主要体现在公共写作和讲演,但我认为这个‘道’目前并未进入他的画中。”
我觉得朱其老师说得真准。陈丹青深深折服我已经很多年的“才气和高度”,以及那种成色的“水准”,我在他画里没看到。那些画里有好些真如陈丹青自己所说,只是爱画人的“习作”。所以,有点郁闷,甚至还有一点点悲凉——关于生命就是有限,才能有可能丧失,关于完美之不可能,以及必然伴生着能量衰退的,生而为人不可能拒绝的年华渐老。
但是结局还很好,我最终得以免于失望。因为我知道,关于如上种种,其实陈丹青他知道,他比我们都早知道。
“久看经典的罪过,是丧失胆气。”《归国十年》异于同类之处,在于不光有画,还有一些像这样的字,陈丹青写它们在自己画作的边上。
“当初我揣着几十美元来到美利坚,只为一件事:奔美术馆看原作。往后怎么活下去、画下去,全不知道。现在想来,真蠢得连这就叫做‘奢侈’也不知道。”这些在他《纽约琐记》书里读到过的句子,这时候回想起来才真正会心。“艺术家不免都有狂妄和脆弱的间歇性并发症:朝拜前人,要么摩拳擦掌,要么万念俱灰……饱看一场后颓然出馆,在市声暮色中无端感动起来(好像在美术馆受了谁的委屈似的):还是过寻常生活好啊!”——那种痛苦,多么具体。
在《归国十年》的展厅深处,有一面墙,墙上是一些美丽的画框静静空悬。“这些镜框是从欧洲买来的。有意大利与法国的古董框,也有手工制作的仿古框……游历多年,我是靠无数老镜框这才明白什么是古典油画,等到买来真货,配自己的画,也才看清什么是中国的油画。我们这些迷恋欧洲古典的中国人,多少有点发昏,以为亦步亦趋画几笔,就能偷偷混进西欧的古典油画。现在老镜框默默提醒道:请走开吧——”
挚爱,有时就是绝望。你发现对于你最爱的那件事,你却不是能做得最好的那个人。如何接受?又怎样度过?
归国十年,陈丹青回首,“发现自己从未度过这般歧异而分裂的十年。我得承认,书写言说令我获得绘画从未给予的快意。而当闭嘴描画时,我再三庆幸画画比我所能想象的幸福,更幸福。”所以,还是画,“只是想画”。
57岁之年,陈丹青说他“活到下笔画画不存意图的年岁”。“我画不出,也不再梦想画出能够匹配欧洲镜框的画。我并不因此贬低自己,我在寻自己的路。”
昔日,曾有杜尚威武:“我的艺术就是活着:每一秒、每一次呼吸都是一个作品。”
2010年,陈丹青在自己画作边上写下的自问自答——“画不好怎么办呢?有时,艺术就是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一下子让整个画展有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