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生于1900年,与20世纪同龄,而他一生的艺术求索将近70年。林风眠的画既不是传统的中国画,也不是传统的油画,又不完全是西方的现代派。他使东方的水墨和西方的色彩结合,孕育出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风眠体”。
“在那个时代,林风眠在艺术形式上的探索确实是被忽略了。”郎绍君说。林风眠和同辈的徐悲鸿、潘天寿等人,一生遭遇的是中西艺术融合的宏大命题。应当把生前孤寂的林风眠置于何种高度?一直在评论界有不同的说法。
有评论者说,上世纪60年代以来对待徐悲鸿和林风眠上,存在“褒徐贬林”的偏向,之后又存在“贬徐褒林”的论调。对于林风眠“足以称得上是现代最伟大的大师”诸如此类的评价,也引起了一些评论家不满。郎绍君认为,简单地说,两人都探索艺术上的中西结合,都希望改造中国画,都用中国画的材料工具。但方法与结果有很大的不同。徐氏方法可称之为“中体西用”,林氏方法可称之为“西体中用”。
除了徐悲鸿,林风眠也经常被拿来与潘天寿作对比。吴冠中生前曾这样回忆两位老师留下的艺术遗产,林风眠提倡中、西结合,而潘天寿主张立足于民族本位艺术,中、西画要拉开距离。
在林风眠执掌杭州国立艺术学院时,他十分果敢地将西画系和国画系合一,只设绘画系。林风眠力主艺术风格流派的兼容并包,他还把与自己观点并不一样的潘天寿请来任教。潘天寿并不赞成林风眠将西画系和国画系合一的举措。之后,林风眠离开杭州艺专,潘天寿在任校长期间,又将两系分开教学,一直延续至今。
郎绍君认为,与徐悲鸿、潘天寿等艺术大师相比,林风眠主要是从西画的立场来吸收国画。林风眠是不可复制的,因为林风眠去法国时还不到20岁,他的画未定型,去到法国先学的是油画,回国后再学习国画。在西画吸收国画的艺术家中,林风眠无疑是最杰出、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一个。
用吴冠中的话说,艺术创造都属个案,是非优劣全凭实践来检验。“无论如何,传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林风眠的中西结合和潘天寿的拉开距离似乎是站在了相反的两极,但他们却都推进了传统的创新。”
假画风波 市场迷雾中的林风眠
“没有人能污蔑、打击林风眠,唯一能谋杀林风眠的方式就是毁了他的艺术”。林风眠诞辰110周年之际,南方日报辗转找到了当年陪伴林风眠在香港度过晚年时光的义女冯叶。但冯叶在采访中多次哽咽。近两年,围绕着林风眠作品真假之争所产生的种种是非纠葛,让冯叶已不太愿意公开谈论林风眠,对于那些污损林风眠名誉的造假者冯叶很无奈,也很气愤。
早在1999年,中国美院在上海美术馆举办林风眠回顾展,冯叶在选作品时提出了一些意见,据称筛掉的假画就达数百幅之多。林风眠假画泛滥成灾,30年来,收藏家、美术馆、出版社、评论家及画廊早已深陷林风眠假画乱局而不能自拔。
2009年香港苏富比春拍会上,一幅署名林风眠的油画《渔获》以1634万港元天价成交,但随即引来的却是外界对《渔获》的真伪质疑。甚至有人说,“以个人的经验来看,它甚至算不上一件合格的仿品,技巧实在只是中学生的水平。”然而,艺术市场吊诡难言,判断真伪是个难题。
对林风眠作品的质疑也很快演变为一场对赝品来源的追踪与猜测,也将林风眠作品真赝之争推向了高潮。质疑者称,艺术品拍卖界有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公开的秘密:目前市场中林风眠作品的赝品量几乎达到了泛滥的程度。上世纪林风眠的个别弟子、亲戚都曾经参与到造假活动中,因为当时整个艺术市场并没有今天这么“火爆”,一些老辈艺术家也对比较亲近的仿画者予以默许。上海一位石姓艺术品经纪人早年曾在嘉士得工作,与林风眠的一些学生素有交往,还爆出“内幕”———林风眠的假画有两到三拨人在做。
此类言语一出,不仅林风眠名誉受到污损,林风眠的弟子也受到牵连,纠葛中包括与林风眠有20年师生情谊的潘其鎏,也有冯叶。对此,冯叶选择不再回应:“我陪伴林风眠度过整个晚年,很遗憾有十多年没有在父母身边,在我父亲去世不到一百天的时候,又出现许多污蔑的声音,他们就是想毁了林风眠。但一想起他晚年常说:‘还好有你这个小鬼陪在我身边’,我也知足了。”
当林风眠的艺术成为被消费的对象,而真正懂得林风眠的画的人又寥寥无几,林风眠的艺术显得有些悲凉。今年端午之前,两场林风眠作品展同时在上海开幕。一场在上海中国画院开幕,另一场在土山湾美术馆举行,作品真伪再次引起喧哗。
广东反应冷清 他对岭南画坛有何影响?
近年来,研究林风眠的人越来越多。杭州、上海等地相继成立了“林风眠研究会”。1999年,林风眠故居纪念馆在杭州西湖旁建成开放。但在林风眠的家乡广东,却似乎鲜有人去研究这位一个世纪的艺术大师。
林风眠19岁后离开梅州留学法国,之后几乎没有再与广东有太多联系。但在林风眠的学生中,有不少后来留在了广州美院,成为非常著名的大画家。比如广州美院的首任院长胡一川、水彩画大师王肇民以及油画家徐坚白,当年都就读过杭州艺专,但这些源流在广东本土美术史的传统中并未得到彰显。
“广东美术推崇实用主义,大众的、通俗的,实用主义有好的一面,但也有不好的一面,因为它对权力和金钱采取一种屈服的、模糊的态度。”评论家谭天说,不能单单以岭南派代表广东艺术,但广东美术界似乎在这方面做得不太好,总是希望有一个东西来代表广东。比如,因为林风眠不属于岭南派,只好把他放到圈子外,这其实对广东美术界来说是一个损害。
“谈到广东的美术传统,就简单地想到岭南画派,这还是文化上不够大气的表现。比如林风眠、胡一川、王肇民,都不是岭南画派的,却相应地被边缘化,这值得反思。”谭天认为,面对林风眠这样的百年大师,广东的主流美术界应该有意识去纪念他、研究他。
今年恰逢林风眠先生诞辰110周年,原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肖峰积极奔走,与国内近百名艺术家签署建设林风眠艺术园的倡议书,终于得到梅州当地的支持,拟在林风眠的故乡广东梅州建设林风眠艺术园、林风眠美术馆。未来,更多的广东人可能会借此了解这样一个生前孤独的传奇画家。
“林风眠的意义,不是对哪个省的意义,因为文化是天下公器、大用之用。”许江说,林风眠晚年去了香港,不能说香港的广东文化对他没有一定的作用。“林风眠对外来东西和民间传统的消化能力都值得广东借鉴和思考。他如何把民间的东西变成现代的东西、大气磅礴的东西,这些不仅对广东的画家,对全国的画家都有重要意义。”
(本文参考《中国名画家全集———林风眠》,郎绍君著以及《林风眠传》,郑重等著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