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源于巧合。几年前,在旧货市场上,荣宏君淘到了“文革”时抄王先生家的记录,他不知道这有什么价值,当他请黄苗子先生过目时,黄先生激动地说:太珍贵了,太珍贵了。
仔细研读,才发现这是一份奇特的清单,在抄没的物品中,居然满纸是短裤、枕头、花盆、拖鞋、被子……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荒诞的年代?生活在其中的人,尊严何在?由此不难想见,我们传统中固有的那份斯文,为何于今荡然无存。
荣宏君曾想当面向王世襄先生求证,黄苗子连连摆手,王先生刚散尽毕生收藏,情绪低落,加上年事已高,可别刺激他了。几年来,这份清单是荣宏君的秘密,直到王先生永别人间。
“书里的每句话,都要言而有据。”为了这本书,荣宏君下足了工夫,因为,这是一本痛史,表面上,它记载了一位收藏大家的无奈与哀伤,但从根本上,它见证的却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从传统的母体中剥离时,那撕心裂肺的伤痛。
荣宏君
青年书画家,现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画法师承国画大师关山月,拜师著名学者、文博专家史树青先生,后又师随以独创冰雪山水画新画种的著名国画家于志学。
第一代北漂
我生于1973年,山东菏泽人。20岁时来北京,再没离开过。
刚开始,在一家民办学校学日语,学了一年多,家里发生变故,学费无着,只好辍学了。想回家,可无颜见江东父老,我想,既然落地,就要生根,不管多苦,也要活下来。
那时圆明园还是一片废墟,我在一所民办中学里租了房,和老乡一起收购旧杂志,再零售给学生,每本赚个五毛一块的,以此为生。
我从小练书法,混在北京,我开始猛练魏碑。字与心境相关,人生得意是王羲之的《兰亭序》,而人生坚持,只能写张猛龙碑,那个帖,我整整临了2年多。
说起来,我要算是第一代北漂了,没饭吃的时候,什么活都干,一度靠写挽联为生。当时天坛南门有松堂临终关怀医院,常有老人去世,我就找到附近的花圈店,说可以代写挽联,一副只要10元钱。每周写一次,再冷的天,都得骑车去骑车回,如果坐公共汽车的话,就赔了。
我学古玩鉴定,就是从圆明园开始的,那里到处是碎瓷片,都是正经官窑的,有的被当年大火都烧变形了,慢慢地,眼力提高了,我开始做点古玩生意。
成了史树青的弟子
认识史树青先生,纯属偶然,那是一次讲座,听完后觉得大开眼界,就向先生请教。当时古玩业刚刚兴起,大家对文物鉴定都不太懂,别的商人都是拿着东西请老先生掌眼,而我是诚心求学问的,这给他留下了印象。
以后我多次拜访史先生,他是一个爱才的人,每问必答,时间长了,就给我开书单,让我去读,有不懂的随时来问他。先生在文物鉴定中,最反对只谈真假,不求至道。他总是说,鉴定看的是学养,是知识的积累。
就这样,我成了史先生的弟子,对此,先生却引苏东坡和黄庭坚故例,谦称我们的关系是“师友之间”,先生是位谦谦君子,交往这么多年,总尊称我为“荣先生”,一次师母叫我“小荣”,先生为此还发了火。
在鉴定界,史先生贡献巨大,一是连云港孔望山雕像,历来传说是孔子携72门人拜东海,经先生考证,那是释迦牟尼涅槃像,将中国佛教造像史提前了200年。二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曹雪芹小像,先生力证其伪,后在公安机关的介入下,果然证明是造假。三是《兰亭序》真伪之争,先生同意郭沫若疑伪的观点,反方证据是古人画有《萧翼赚兰亭图》,史先生用丰富的学养,证明此图本为普通的饮茶图,后人牵强附会。
史先生大部头著作不多,写了很多千字小文,虽然很短,但极其用心。先生晚年时,我曾劝他多写点东西,他说:书和资料都不在身边,怎么写啊。先生的东西句句有来历,不查资料,绝不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