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第八届上海双年展来说,“排演”并非某种展览形态的隐喻,而是一种思考和运作的方法。双年展要做的,是以“排演”作为策略,邀请艺术界的不同参与者:艺术家、策展人、批评家、收藏家、博物馆长以及形形色色的受众们一起来到双年展这个排练场中进行排演,从而在双年展的结构中思考艺术实验和艺术体制、个体创造和公共领域之间的关系。
2010上海双年展希望成为探讨当代艺术困境与未来的一个思想和实践的平台,旨在以“排演”作为方法,对当代艺术及其展览理念进行拷问。近年来,当代艺术展览这个艺术的自治领域、这块公共领域中的“飞地”已经成为全球资本生产、展示和消费的集散地,日益成为艺术资本交易和大众文化享乐的场所,成为喧嚣华丽的时尚秀场和节日狂欢。然而,对当代艺术家而言,展览不只是交往空间、发布空间或者实现空间,展览首先是一个开放性的和流动性的创作空间。从“排演”出发,本届上海双年展将逐渐深化其对于艺术实验和展览制度的思考,强调展览的策划情境和展开的过程,强调展览的创作与生产意识。
“排演”是非正式的演出,是可反复的、抹去重来的实验;“排演”是场内与场外、幕前与幕后、台上与台下的中间状态,打通了艺术剧场与日常生活剧场之间的隔膜;“排演”是一种演习,比表演更真切实在,更轻松写意,也更加开放和实验,可以随时停顿,可以重新开始。所有展览都希望成为一个结论,一次宣告,一次最终的演出,一场完美的戏剧。而实际上,展览是排演中的剧场,因为在演出之时,流俗的剧场经验已经把芸芸众生驯化为“观众”这一角色的扮演者,只有排演才能够使他们从这一角色中脱身而出,获得解放。排演之剧场是开放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排演的参加者,排练场中没有观众,只有“朋友”;排演之剧场是开放的,因为我们只是“艺术”这一史诗剧的排演者,而历史没有终点线,艺术的历史始终悬而未决。
展览即排演。与舞台演出相比,“排演”是日常化的,但是,排演却也并不在日常之中,因为日常也始终是一个剧场。就我们沉浸其中的这场生活戏剧而言,仪式性的剧场演出并不能达到生存之解放,因为在真正的剧场中,观众只是从一场戏进入另一场戏,从一个梦进入另一个梦。惟有在排演之中,我们才可以从此日常剧场中脱身,进入生命与创意的解放时刻。
展览即排演。只有在排演中,观众之交互性参与才得以施行。然而这是与几十年来所谓的“社会参与”和“公共介入”相反的行动。后者是艺术家对社会的对象化参与(仿佛艺术家本来并不在社会之中),艺术家进入日常之剧场进行“实践”抑或“改造”,他或她相对于公众或社会仍然是居高临下的主权者;而“排演”则是邀请大家进入艺术的排练场,加入到艺术的生产中来。关键在于:在“参与主义”的框架中,“公众”和“社会”都只是单数,而在排练场上,所有的排练者都被保持为无限差异之个体,是那尚未被定义的“芸芸众生”(multitude)。
展览即排演。“排演”是一种解放,因为一切尚处未定状态。在本届双年展的框架中,策展不是总结,不是调查或再现,而是划分和组织、集结和动员,是一次次的“排演”。2010上海双年展将自身定义为“排演”,定义为一个生产性的、表演性的空间。只要在排演之中,展览之剧场就尚未封闭,尚有其未来。今天,艺术体制的生产力远远大于个体的创造力,艺术家难以摆脱被艺术系统雇佣的感觉和“社会订件”的命运,到处是仿像和角色扮演(cosplay)。“排演”号召艺术界的同仁脱掉角色扮演的戏服,从机制化的艺术剧场中出走、从日常剧场中出离,成为那“未被定义者”,回到我们的排练场,进入到自发、自由的演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