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他们的作品,我万念俱灰,我们简直是混账透顶!”4月15日,一场主为“打开潜意识的门——走进精神病人的艺术世界”的主题讲座在南京艺术学院举行。大三学生叶倬涵看完讲座中展示的精神病人作品之后,不禁自我否定。
但举办本次讲座的艺术家郭海平却并不主张学生们如此极端。长年关注精神病人生存与创作状态的他,对此显然更有发言权:“我尊敬那些创作出伟大作品的精神分裂症者,他们付出了全部的代价。但我不主张艺术院校的学生都去这样忽略现实。那在现实世界是走向毁灭的道路。”
一幅“疯画”让艺校生“梦醒”
当天下午前往南艺传媒学院106报告厅听讲座的两百余名听众中,除了南艺本校学生之外,还有其他大学闻讯赶来的艺术青年。叶倬涵是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摄影系的大三学生。昨日接受记者采访时,他仍表示,精神病人的画作让他这位艺术院校的学生感觉自己“受骗”了:“你突然发现,这么多年学的艺术,全是伪艺术!”
令他产生如此强烈“挫败感”的是精神分裂者的作品《怒吼》。五年前郭海平前往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探索精神分裂者的艺术创作可能,正在住院接受治疗的病人张金宝一口气画了数幅令他惊诧不已的作品。《怒吼》就是其中的一幅。这让自以为“学了很多年艺术”的叶倬涵震撼了:“他这种表现方式,我们受过美术基础教育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想到。我们见到太多招摇撞骗的艺术,被规则与技巧框死了。”他表示,自己以后宁愿要小孩子的涂鸦,也不愿看所谓大师千篇一律的画面了。他对于打破十余年体制教育所带来的框框,有些跃跃欲试:“就像大梦初醒。”
天才画家还在住院服药
但完成如此震撼人心的作品,却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怒吼》作者张金宝,至今仍在精神病院里疗养。具初中文化的他曾在南湖路边卖过馄饨,后因受流氓持续恐吓导致精神分裂。2005年入住精神病院,住院—年内三次自杀未遂。2006年在医院参加郭海平组织的为期三个月的艺术实验项目,期间表现出极高的艺术天赋,创作出一批广为流传的《挣扎》、《怒吼》、《半身人》、《困兽》等作品,受到社会关注,之后又创作了二幅《旗帜》和《追梦者》。“他的作品一出来,我整个人呆掉了。我想到蒙克的《呐喊》,但他的显然比蒙克更加抽象,更接近内心。”
此后郭海平一直希望能让张金宝实现画家梦,但未能如愿。“他父母都不在了,妻子后来也分裂了。没有监护人,精神分裂者就得呆在医院。”郭海平就眼睁睁看到张玉宝的艺术天赋—天天衰退:“几年以后再看他的作品,不如一开始了。药物控制了病情可能带来的冲突与伤害,也损伤了他的心智,间接扼杀了他的创造力。”
成立南京原形艺术中心,接纳精神病人前来绘画创作,郭海平正是想要避免张金宝的悲剧重演。但就一年来的操作情况来看,其被赋予的意义,要远大于发挥的实际作用。
除张金宝的作品而外,郭海平还将其他多位精神分裂者的画作向大学生们作了展示。大学生普遍感到震惊,那是与他们平常所学习的体系完全不同的作品,却又令他们心动不已。南艺大三舞蹈编导专业的女生陈亚露表示,精神病人的作品对她启发很大:“我们所看到的艺术家不够纯粹,甚至有些根本就不是艺术家。就是画匠!单纯因为喜欢画画,单纯是通过画画来表达自己的人,除了这些精神分裂症者,还有谁?”还有些大学生甚至很想要去祖堂山精神病院去看看这些边缘艺术家们。
八成受访者自认与“疯子”最近
讲座开始之前,两百余名大学生听众接受了调查。问卷统计显示,没有一个受访者在生活中是反感精神病人的。84%的受访者都认为,艺术家与疯子的距离是最近的。43%的受访者则认为,自己的精神是有问题的。
但落实到创作上,“疯狂天才”的作品却让大学生们很受挫。那些个性张扬而又迸发着激情的画面,让学生们开始对社会规则与传统的艺术教学产生抵触。
这并不是郭海平在讨论中想要传达给学生的。如何避免在社会化的过程中与自我分裂?有学生就此提问,郭海平给出的建议是,去从事纯粹的艺术创作,可以减少你与这个世界的冲突。但还是要注意关注现实。
“纯粹的艺术创作既可以让你与社会保持距离。又不至于与自我分裂。大部分艺术家都能做到这点。”
那为何这些精神分裂者的艺术作品,又如此震撼人心?郭海平表示他所说的并非人与自我的完全分裂。“分裂是分程度的,一种是完全分裂,一种是部分分裂。现实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与自我分裂的,其程度不及诊断病人而已。纯粹的艺术家相对要超越现实一些,这种超越就是与社会保持了一种距离感。”
从天才到疯子,不建议跨步
但保持距离感不代表要完全丢开现实世界不顾。因此他给那些想要去看精神病人的大学生的一个建议是,先别急着去试探另一个极端。“我不主张完全排斥现实,毕竟每个人都生活在现实当中,有必要与之保持一定的联系。还有一个现实情况大家没有注意到,精神病人的生活状态非常悲惨,他们的生存空间完全丧失了。我们尊敬这些走向极端的人,但我不主张学生们有意识追求这种状态,那可能是毁灭性的。”
郭海平告诉大学生们,仅从一两位精神病人的作品去判定整个群体的艺术表达状态,还是比较片面的:“更多的精神病者,根本连拿笔的机会都没有。疯子与天才之间的一步,他们就停留在疯子那一个面相里,永远没有机会跨越了。”
这冷水泼下来,大学生们冷静多了。如何放下对现行艺术教学体制的期待,如何去发现并尊重自己的艺术创作个性,成为他们更需要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