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第一个10年已经过去。我们亲历了北京奥运、上海世博和中国崛起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样宏大的历史时刻,我们也体验到中国文化在痛楚中蜕变,在去伪中求真,在实验和对实验的冷漠中生长,在自大和自卑间不得安宁,从凌空蹈虚渐渐落回地面,前所未有地与现实拥抱。80年代那种对于西方的顶礼膜拜已经成为过去,尽管我们仍未摆脱“影响的焦虑”这个毒咒,但是新格局新气象正在慢慢形成,那些有勇气直面我们的困境的艺术家,那些有智慧将我们的困境转化为能量的艺术家,正在以他们对这个时代的深刻体验影响着我们,正在以他们的思考启发着我们,正在以他们的作品开拓着本土和国际的市场。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成为上升中的中国国力的一部分。
谷文达早在80年代就是本土最耀眼的艺术家,与徐冰、黄永砯、蔡国强并称“中国实验艺术四大金刚”,但是他在国外的发展远非一帆风顺。1987年赴美,1989年,因为在首次个展《俄狄浦斯再发现》中以世界各地六十多位女性的卫生巾和止血棉条为材料,冒犯了美国社会。这以后他的事业停顿多年,直到1999年,经过了漫长的争议和误读,他才被美国接受,荣登权威杂志《美国艺术》封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艺术家强势还是弱势,他是一个区域性艺术家还是一个国际性艺术家,根本取决于他自己国家的政治经济实力”,而“中国当代艺术在短短几年里纷纷扬扬的‘成功’,是因为我们经济的起步与高速发展被人关注”。他坚信,“中国经济越强大,中国元素越会慢慢从区域走向全球。中国元素会变成亚洲元素,最后变成世界元素”。【点击查看相关评论《谷文达 用强身中药治理中国画的虚弱》】
入选《南方人物周刊》2010艺术家权力榜的中国艺术家,多半带有实验色彩。二十多年前,“实验”意味着“小众”,意味着无市场,无票房,自生自灭。今天,我们幸运地看到,一直扣着先锋这顶光荣而孤独的帽子的孟京辉,已经成为最具票房号召力的戏剧导演,甚至受到孩子们的热爱。他自信地宣称,到他100岁的时候,他会有800万观众。这样的奇迹绝非孤例。
也有不那么一样的例子,比如窦唯。与拥有众多粉丝的“黑豹”时期相比,今天的窦唯冷清了很多,但是伟大的艺术很可能就是在这样将媒体和大众摒除在视野之外,全力从事创造的艺术家手中诞生的。窦唯对于真的近似信仰的追求,窦唯纷繁的表达,向我们显示了,在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一个最沉静的人,可以释放出多么巨大的人格与精神的力量。
我们不要认为艺术家的事业只是限定在与社会绝缘的画室、录音室、美术馆、音乐厅、小剧场这类专业场所或私密空间里,只是艺术家之间的名与利的竞逐。如果我们耐心地看,谦虚地听,我们会发现,他们的功德远远不止于为我们供应上乘的艺术作品。谷文达说,艺术应该有针对性,这是当代许多艺术家的特征,他们所针对的,恰恰是这个巨变时代遭遇的种种问题。
比如王澍对于当今愈演愈烈的城市化进程的批评,“几乎所有的大城市都崩盘了,传统的东西几乎没有了,完全西化了”,“任何地区都是失控的状态,地方政府疯狂建设的欲望如此强烈,简直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中国这个国家从前是以自然引领来立国的,而在这方面现在我们是最弱的……盲目地以经济发展为指标,简单地把西方的东西等同于发达、先进、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声音对于政府官员来说,可能过于刺耳,也无法阻止非理性的经济的轮子粗暴地从无辜的土地上碾过,但是,它可以启发更多的人思考:什么是发展,什么是福祉;我们要永久的生,还是猝然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