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在那不勒斯的普莱比斯托广场漫步，古老的圣弗朗西斯科教堂里悬挂着家具和一些喷射出火焰的喷枪，浓烈的画布上有凄苦的面容，吉尔伯特和乔治(Gilbert &George)在那不勒斯的山野里，在诡异的玫红色烟雾中直视你，朗诵着一首好像胡话一样的诗歌……这些如梦似幻的场景，是帕皮·柯西卡托(Pappi Corsicato)拍摄的艺术纪录片里的景象。

帕皮·柯西卡托经常遇到的观众反应，就是一片茫然。但在他自己看来，让观众看懂并非考虑的重点：“我的纪录片抽象晦涩是正常的，观众看不懂也是正常的。”然而他的电影能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诗意，不是对当代艺术作品的理解，而是对当代艺术作品的感觉。

“我只表现我的感觉”

如果不是意大利“群岛”短片电影节在北京举行，想要看艺术纪录片界享有盛名的柯西卡托的作品，很有可能需要去伦敦泰特当代艺术馆、巴黎蓬皮杜当代艺术中心之类的地方。

但慕名而来的中国观众，面对柯西卡托的作品，依然表现出疑惑与不解。在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专业的学生在影片结束后问导演：想用这些作品给观众们带来什么启迪?柯西卡托显然早已习惯这种提问，但回答起来还是略有疲惫：“当代艺术本身非常抽象，我并不想通过我的作品给人们带来什么启迪。我只通过我对作品的感觉来制作电影。如果看不懂作品，可以去问艺术家本人或者维基百科，但这些不是我关心的事情。”

他从1994年开始拍摄当代艺术的纪录片，至今已经有30多部作品，每一部都不长，从5分钟到30分钟不等。最开始的一部《盐山》，拍摄的是米莫·帕拉迪诺(Mimmo Paladino)的作品《新启示录》，人们在普莱比斯托广场搭起一个支架，撒上盐，放上造型充满中世纪细密画风格的马的雕塑。入夜，烟火从山顶喷出，把雪白的盐山映成红色，各种姿态的马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享受。而他最近的一部作品，记述的则是一个古老的罗马建筑的修复。但就连这样的题材，也被他拍摄成了一件现代艺术作品，那些古老的雕塑，不论人物还是动物，都似乎在音乐韵律中呈现了莫名的力量。

和人们印象中的纪录片不同，柯西卡托的作品更接近“作者派”的拍摄风格。“我总在电影里加入自己对作品的理解，通过自己理解的方式呈现艺术作品，并不是单纯记录。”他在电影里体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却不让人有被侵犯的感觉。比如拍摄著名的英国艺术家组合吉尔伯特和乔治，整部电影与他们的作品时而融会，时而疏离，让这对艺术家的言谈充满了讽刺和自我讽刺，甚至在镜头前充满了表演感。“他们本来就有表演的特点，我就充分加以利用，但这一定是在我的指挥下进行的。”柯西卡托说。

不过，并非所有的艺术家都像吉尔伯特和乔治那么充满表演性，“有一些艺术家会紧张，我也不强求。我对作品的拍摄要求比较多，对艺术家没有太多要求。”他镜头下的罗伯特·劳申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就完全不同。他是20世纪最有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作品冷漠狂野，柯西卡托把他拍得好像一个亲切的邻家爷爷，谆谆教导人们要珍惜这个地球，珍惜这个世界。

“我的角色并不仅仅限定于观众或一个记者，我的电影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拍摄。我和艺术家们沟通，但绝对不会按照艺术家们的想法来拍摄。”拍摄当代艺术，他更看重的是作品给他的感觉，“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剧本，只有头脑里的想法。”他根据自己的想法选择拍摄的场景。比如吉尔伯特和乔治，他把他们安排到了一个富有那不勒斯特点的场景里，场景与人物之间有强烈的影响;劳申伯格则始终在室内，只靠他自己的讲述诠释他的作品。

“当代艺术不需要解释”

柯西卡托本来有可能成为一个建筑师，“我在大学里学了一年建筑，然后觉得自己最感兴趣的还是制作电影，就去美国学习电影。”

在美国，他进入艾文·艾利(Alvin Alley)舞蹈学院学习编舞，又去美国戏剧艺术学院学习表演，但最终决定成为一个导演。他还是佩德罗·阿莫多瓦的崇拜者，曾经想方设法结识了阿莫多瓦，还说服后者参与了《捆着我，绑着我》的拍摄。

他也拍摄电影长片，“也是比较概念性的，但是会讲一个故事，不会像拍艺术的这些作品那么晦涩”。他拍的电影《不和的种子》入选了2008年威尼斯电影节的竞赛单元。到现在为止，他拍摄了4部电影长片，第一部《自由》曾获意大利银丝带奖等奖项，后面的几部也都入选各大电影展。他还排演过戏剧和歌剧，涉足范围相当广泛。

而他在当代艺术影像方面的成就也许是最引人注目的。他拍摄的30多部当代艺术纪录片，都是应邀而作，或是接受电视台的邀约制作电视节目，或是被博物馆、艺术家邀请为展览拍摄专门的影像。“电视节目的受众一般都是当代艺术的爱好者，他们关心这个领域。我拍摄，艺术家说话。这种拍摄的自由度相对小。另外一种由博物馆邀请我，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记录展览，自由度就会比较大”。

在与他合作过的诸多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当中，他印象最深的是美国艺术家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的《那不勒斯》。“是柔和的螺旋形雕塑，始终给人旋转的感觉”，他拍摄的电影就命名为《四处转转》。这个雕塑作品现在被美国古根海姆博物馆收藏，人们可以在柯西卡托的影像中感受那种力量。

他喜欢一些言谈出位的艺术家，“他们讲自己的经历独树一帜，没有程序化的感觉。”而人们总是追问的对当代艺术的解释，在他看来是没有意义的：“我认为当代艺术不需要解释，解释相当无聊。创作本身的过程才更有意思”。这应该也适用于他自己那些让人难以言说、却感觉强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