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的富豪,出现在曾梵志的工作室里,喝上几杯茶或者玩上几副牌,不是为了艺术,而是关于地位。
2008年12月份,在巴塞尔艺术博览会迈阿密海滩,有人问我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看法。我当时回答有点讽刺——“我喜欢中国菜,但是如果是说艺术,市场神话不是早破灭了?一个月前,在佳士得亚洲艺术拍卖上,44%的拍品都没能找到买家。不仅是佳士得,包括在苏富比,中国艺术拍卖当年的成绩都不怎么合格。”
现在呢?快速发展了一年半后,中国当代市场似乎又呼啸着回来了。在香港最近的春拍中,苏富比的销售总额已经累计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一个季度——2亿5600万美元。刘野的画作卖出了240万美元的个人记录,王广义估价仅为50万-60万美元的一幅画作卖到了100万美元以上。(在之后香港佳士得的拍卖中)曾梵志的画作拍出了250万美元,要比之前的估价高出了两倍。值得玩味的是,如果是六个月前,一幅相似的作品差点就可以按照略高于这个数字的一半成交,甚至就连半价对于当时的市场来说还是一件很勇敢的举动。
所以,在今年6月去亚洲的行程中,我抽出了一段空档去了几个地方,顺便见识了我承认有多年没有见过的场景。
北京这个城市实在让人惊艳,也在不断加速地发展。这个国家相比所有的欧洲国家都要地域广阔,它的经济在二十年前就燃烧了,当代艺术界也在十年后觉醒。
尽管如此,我一直没有把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串联起来,直到我和资深艺术经纪人安尼·格林切尔(Arne Glimcher)长时间的辩论。当时是他第九次去中国,并在策划佩斯北京超大规模(2万平方英尺以上)的张洹个展的开幕。开幕式后来人山人海,场面不同寻常:长期移居中国的欧洲和美国人,一些蹩脚二流的艺术家畅饮免费的香槟,许多中国大亨被满脸扑粉的美女陪伴身侧。
安尼·格林切尔向我解释,这是未来地球上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充满着他所见过的最大的机遇,当然前提是你有耐心的话。因为他感到市场还不够成熟,不过不会需要等太久。
那天夜里,我受邀请参观另一个画家曾梵志的家庭工作室,他的作品创下中国在世艺术家最昂贵的拍卖纪录。有买家豪掷了970万美元购买他的埃贡·席勒(Egon Schiele)风格的白色面具怪异肖像画,顺势把他推上了最高价的画家行列,与约翰·科林(John Currin)和彼得·多艺格(Peter Doig)并列。 我觉得中国艺术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有不同的准则和不同的标准。像曾梵志这样的艺术家算是有威望的名人,受人尊敬的业界巨头。曾梵志的工作室有一个停车场,里面停着几辆宝马和宾利,工作室里,可以在倾听巨大的音响设备播放的调频音乐之外,还有几款昂贵的雪茄可以抽。尽管参观这个工作室的富有的中国人,都告诉我说他们还没有收藏,只是在考虑,但是现在,对他们来说,出现在曾的工作室里,喝上几杯茶或者玩上几副牌,不是为了艺术,而是关于地位。
该艺术家最近的画作是几具肉体躺在荆棘床上的系列场景,售价100万美元以上。画作让我想起了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的杰出作品《交易》(Etant Donnes),所以在工作室的助理翻译的帮助下,我问曾梵志是否参考借鉴了这幅作品。最后我学习到的是,我们关于原创和复制的概念似乎对中国艺术家来说无关紧要。曾梵志看着我说了句,“懂什么”(Aha, Doo-Shaahmm)然后走过来带我看了一幅巴尔塔斯(Balthus)的作品,说这是他在去年的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购买的。
第二天,我陪同一位慷慨大方的新朋友飞去上海。在这位开发商拥有的大街中心大楼已经被改建成了上海外滩美术馆,以蔡国强创作并策划的“农民达芬奇”作为第一个展览,特点是一系列手工制作的飞行器悬挂在屋顶,均出自中国农民制造。在分开的另一个区域里陈列了一大片中国风筝,在微风中飘动,上面投影着中国农村和一些飞机的创造者的图像。
整件事情对我这样一个纽约客来说很难理解,直到一位中国艺术论坛的新作家对此作出背景补充——在中国,百分之九十人口没有在城市居住,他们被认为是“农民”。这些飞行器是由他们在没有计划,没有培训,没有工具或者材料的情况下制造出来的。其中一些真的可以飞行,其中一架还爆炸了,制造者因此不幸丧命。
这场展示的最重要的作品是一架大型的引擎飞碟。在旁边的录像展示,可以看到一开始先是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旋转涡旋,之后撞上了圆柱。当问到制造者(农民),如果他真的可以靠这个飞碟飞行,他打算如何让这个奇怪的东西降落的时候,回答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展会传递的信息也许就在于此了:飞行机器是对今天中国的比喻,不断地上升上升从来不知道停下来想想,该在哪里或者如何着陆。当然更加爱国“爱世博”的解读会认为这次展会艺术是想表达中国人不屈服的创造力、勇气和坚定决心。不论是政府官员还是对政府不满者,每个人都可以从中找到契合自己思想蛛丝马迹的线索。同时,对于房地产开发商也是场胜仗了,因为这给政府展示了,他的公司在世博期间为上海的旅游业创造了正面的内容。
在中国,我们的艺术是外来艺术,我们的业界明星亦是如此。当新兴的中国超级富豪越来越多地关注艺术品收藏的时候,他们会先骄傲地开始购买自己艺术家的经典画作。无疑的是,会有新一代的有才华的艺术家冒出来接任。最近在香港拍卖价格表明了中国当代艺术不是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是一个泡沫,而是历史的一部分。中国艺术界在这里想告诉我们,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即使我们中的一些人仍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