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金融创新、促进艺术品交易繁荣为目的的天津文交所全面上线交易近半年时间,这期间,又有包括郑州文交所在内的多家地方文化产权及艺术品份额交易所挂牌成立。但就在艺术品份额交易炙手可热的同时,有关艺术品份额交易由谁监管,是否存在非法集资、非法经营,是否在钻法律空子的质疑之声此起彼伏。而文交所创立时依据的重要法律物权法能否成为艺术品份额交易的“护身符”,也成为法律界争论的焦点。
非法集资倒卖文物?
文交所半年争议不断
今年3月间可谓天津文交所最为风光的时刻,最早上市的两只艺术品股票“黄河咆啸”与“燕塞秋”频频以涨停价收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两幅画由1月26日上市之初的价格暴涨17倍。用一本万利来形容毫不为过,爆炒下,天津文交所接连上演朝令夕改的闹剧。两个月中几次停牌、修改规则,使交易者无所适从,使不当得利者得利,使应当获利者可能失去获利机会,公众对交易所公正性和公平性的质疑之声及其经营动机的声音接踵而至。天津文交所随即陷入困顿,截至目前,白庚延的“黄河咆啸”与“燕塞秋”价格分别为7.02元和6.99元,与3月16日被停牌前的17.16元和17.07元相比,已经下跌59.09%和59.05%。
与天津文交所几番起落的命运相似,郑州文交所2010年11月获得河南省政府金融服务办公室的批准成立,其首批份额产品《蓝田泥塑》、《王铎诗稿》和《全辽图》一经推出即受到资本的热捧。今年4月26日,该所根据预约人数启动摇号程序,分别摇出160名中签号码和40名替补中签号码。
据了解,至预约截止日期,《蓝田泥塑》有2155人预约,《王铎诗稿》和《全辽图》分别有2131人、1276人预约。根据每件份额产品发行量为200份额,持有人保留40份,公开发行160份的比例计算,上述三个份额产品中签率最高的是《全辽图》,其中签率约为12.5%,而《蓝田泥塑》和《王铎诗稿》中签率分别为7.4%和7.5%,其受资本青睐程度可见一斑。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令人始料未及。国家文物局致函河南省文物局,指出依据《文物保护法》及实施条例规定,郑州文交所所销售的《王铎诗稿》、《全辽图》涉嫌违法从事文物经营活动,要求河南省文物局予以调查核实并及时反馈。
“文交所的成立肯定是违法的,属于非法交易和非法经营,是非法证券交易所。”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武汉大学民商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孟勤国这样表示。至于天津市政府以金融改革名义批准成立的天津文交所,在孟勤国看来,这根本不是钻法律的空子,而是典型的目中无法、有法不依。“因为天津市政府没有权力批准证交所成立,需要证监会批准。试问天津市政府,若有人将文交所的保证金卷走后,他们是否有赔偿的义务?”孟勤国表示,文交所是否合法与稳定,已经上升到公共性事件的层面,一天不正名,“深陷”其中的人就越多。
证监会金融办都不管?
“创新”出了问题谁负责
作为文化艺术品份额交易模式和天津文交所创始人之一的屠春岸,曾通过微博直言“文交所做的是物权的分割,与证监会和证券法都没关系”。针对我国文交所现状,屠春岸表示“现在的确很乱”,但定性“应该有起码的依据”。
这个依据就是法律,而物权法是文交所创立时依据的重要法律。与此同时,天津市政府副秘书长陈宗胜也以“文交所做的是物权分割”回应对天津文交所交易模式及监管的有关质疑。
郑州文交所CEO张保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也表示,质疑文交所的合法性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法律界没有人会这么草率地如此论断。份额交易属于现货交易,交易所只是一个平台”。张保盈说。按照张保盈的分析,文交所好比菜市场,有买有卖,交易的是蔬菜,份额交易的是文化艺术品罢了。而现货的购买者是一个人或是一些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搞清楚性质。“物权法允许共有,共有人的权利法律界定得非常清楚。几个朋友共同出钱买房子也是份额交易。因此,文交所的问题只要看国家对于份额交易的态度,如果艺术品被单列出来不允许份额交易,不知这个规定会不会动摇物权法的基本原则。”张保盈说。
同样以法律为依据,孟勤国认为,无论是郑州文交所还是天津文交所,实际上都是证券交易所而非文物交易所。这些所谓的交易所不是买卖文物而是买卖文物股票,文物只是股票的一个由头,跟上海证交所、深圳证交所并无二致,只不过上海证交所炒的是上市公司的股票,而文交所是文物的股票。所以,文交所交易的本质是股票而不是所谓的艺术品。
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钱钧则提出完全不同于争执双方的第三种观点,文交所成立是否合法的讨论“实在让人费解”。法律无明文禁止,则对于新鲜的事物暂且不能将其列为非法,而是一种尝试,只是我国法律还没有相关规定,还没有考虑到。只要我国对其加强监管,对其价值做出客观判断,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进行艺术品证券化的交易就是可行的。
而单纯从投资人利益角度出发,“投资人购买了这种证券之后觉得物无所值,自己权益受到损害了就对其合法性进行怀疑”。钱钧表示,由此推论平台是非法的显然有失公平。
“只能说是别有用心,有些人故意泼脏水给份额交易。改革进行过程中,各种声音都会有的,不能因为有杂音就不敢创新了。多年来我们国家没有可以真正发展文化产业的平台,在金融界这些创新都不是问题,份额交易只是把金融创新的理念引入文化产业罢了。” 张保盈这样说。
对于文交所一系列事件的发展,作为艺术品交易一线的拍卖公司也格外关注。北京匡时拍卖公司董事长董国强表示,目前的文交所是企业行为,在打法律的擦边球。“文交所的定位是有问题的,我国法律规定,私募超过200份就是非法集资,但是对于已经客观存在的文交所,怎样对这个新生事物进行管理,规范市场,必然要出台政策。因为牵扯到社会集资,证监会、银监会可能都要涉及。同时经营权以国有为主体,有些事情只能由国家来做,企业是没有资格做的。”董国强表示。
火爆背后乱象丛生
艺术品资本市场困局
无论是艺术品的证券化还是金融化,其存在的目的都在降低艺术品市场的准入门槛,让普通百姓不同程度参与艺术品交易。资深拍卖师梅立刚表示,“我国当前的市场金融衍生品太少了,应对危机又使得放量的货币没有消化通道,而艺术品市场并不需要太多的资金推动,有个几百亿进来就能翻着跟头往上涨”。
记者了解到,无论是艺术品“股票”,还是其他艺术品的“衍生产品”,如艺术品基金,最高的门槛也不过50万元。“这只是看起来很美。”中国收藏家协会玉石委员会主任姚政这样表示。“与股票市场相比,这种艺术品‘股票’的盘子这么小,能够将其整个‘吞下’的大资金随处可见,如果真的有大的获利空间,行家之间完全可以消化掉,凭什么能让老百姓坐收渔利?根本就是在圈老百姓的钱。”姚政称。
也有市场人士曾提出,国外与文化挂钩的金融衍生品审批相当谨慎,往往难以轻易启动,比如美国就曾提出用未来的票房做交易标的,但后来却被相关管理部门否定。“而我国艺术品市场正处在一个重要的转型期,市场各种矛盾及风险的积累需要资本的给力。艺术品交易市场的发展需要有成体系而又符合市场规范的资本市场体系。” 文化部文化市场发展中心研究员西沐曾撰文这样阐释。
有人说,资本在不断的聚合过程中急需一个“靠谱”的突破口,文交所这种创新形式就成为过剩资本夺路而逃的一个“泄洪闸”。为资本“泄洪”的同时,“文交所给了百姓一个赌博的机会,证交所交易的上市公司起码是创造财富的,而艺术品是无法创造财富的,高价格都是被炒上去的,实际价格根本没有那么高”。孟勤国说。
资深拍卖师季涛也认为,艺术品金融化的进程显然已经超速,“目前收藏多数是散户个人的行为,刚开始出现一些机构投资与合伙投资的方式。艺术品按揭、艺术品担保、艺术品典当、艺术品保险、艺术品基金和艺术品信托上,这些金融工具在艺术品方面的普遍应用还需要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几到几十年的时间”。而艺术品证券化的实行似乎还要遥远一些,也要困难许多,它应该建立在艺术品基金相对成熟的基础上才能发展起来。季涛分析,艺术品首先不具有权属的可分割性,也无法像股票那样分红,没有基本面的支持,因而“艺术品股票”只能靠本身的增值吸引投资者,因此它更像商品期货。但艺术品又是一种复杂的商品,其具有的“孤品”特征又会造成定价的主观性过强,而到合约到期时,“股民”最终也不能靠“提货”来结算。所以艺术品证券化是一种既不像股票又与商品期货迥异的特殊混合体。“无论从其本身特性,还是从现阶段的市场环境,并不适合用来作为证券融资的工具。”季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