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16 日-5 月18 日，中华世纪坛举办“晚清碎影—汤姆逊眼中的中国（1868-1872）展”，100 多年前的日常生活影像，生动得让人忘却了那些都已成为尘土。

我相信，即使是19 世纪的人们—那些一生只照过一次相的人，也不可能每天端详自己的照片数次，就像欣赏一幅山水画那样。照片里的内容大多数时候都缺乏魅力，肖像照往往熟视无睹，景物照也远不如自己亲见的那样动人。可是照片放得越久，它才越能显出自己的价值。要多久呢？久到自己对照相时的那段日子的细节已经彻底淡忘为止。

照片似乎就是为了未来而存在的，它留给未来的某一天，并为那一天增添了一小会儿惆怅和茫然的时刻。

由中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福建博物院、广州博物馆、东莞展览馆和伦敦维尔康姆图书馆、嘉信文化6 家机构联合主办的“晚清碎影—汤姆逊眼中的中国（1868-1872）展”，自2009 年4月16 日起，开始了在中国的巡展。关于本次展出的100 余幅照片，有几个关键点需要强调。

首先是它的拍摄者。照片的主人是苏格兰摄影师约翰·汤姆逊。他生于1837 年，卒于1921 年。他于1862 年首次来到亚洲，并于1868 至1872 年间游历了广东、福建、北京，以及华东和华北地区，行程达8000 公里。这些照片就是在那个时期诞生的。其次是拍摄工具。在汤姆逊出生前两年，银版照相法刚刚问世，汤姆逊所使用的早期照相机，采用的是火胶棉湿版法，它需要于曝光前在玻璃版上涂满乳胶剂，为此摄影师需要随身携带大量的笨重设备。最后一个关键点是拍摄的对象—19 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人与中国的河山。摄影家拍摄这些照片时的中国，恰好处于大清国同治皇帝的短暂统治时期，创作《红楼梦》的曹雪芹已经逝世100 多年，而孙中山才年仅两岁，太平天国的起义刚刚被剿灭不到5 年，这时距离中日甲午战争的爆发还有遥遥20 余年—正是清朝晚期最后的一段“国泰民安”的美好时光。而摄影师汤姆逊则成为通过照片记录中国历史的人。

从流浪者、苦力到贵族妇女，从街头赌博者、新婚夫妇、寺庙的监工到清朝的军机大臣，南到台湾，北到北京……他的拍摄路线之长，拍摄人物阶层之广，超乎想象。强调这种丰富并不仅仅是为了表达一种惊讶，而更重要的是它体现出了一个摄影师的专业决心。他曾说过：“如果当年伟大的马可·波罗能用几张照片来说明他漫游古老中国的经历，那么他的美丽传说将更加动人。”他在历尽艰苦拍摄这些照片时，就已经意识到他拍摄这些照片的目的。我相信大部分没来看过这次展览的人，都曾看过他的某几张照片——特别是恭亲王奕忻在他王府花园里的那张坐像我想很多人都会有印象；另外像两广总督瑞麟的照片、金陵机器制造局的工匠操作转轮机枪的照片，也被各类刊物广为转载。

汤姆逊并不仅仅是个“照片匠”，他拍摄的风景照取景非常精致，构图严谨。北京清漪园宝云阁、大高殿牌坊、南京的明孝陵、宁波的天后宫、福州的金山寺以及笼罩在午后温暖阳光下的香港茶馆的阳台风光……这一切均令人过目不忘，使人不免生出故国河山依旧的感慨。在他拍摄的元代关云台古门洞的照片中，还能看到当年贴在门洞墙壁上的各类告示，别有情趣。

而在肖像照方面，汤姆逊的很多照片足以拥有永恒的艺术价值。奇怪的是，他拍摄的肖像照的对象几乎全部是妇女。满族贵族的“摩登少女”在他的镜头中俏皮十足；福建农妇和广州老妇人的侧面像仿佛是来自古希腊的雕塑；而广州船家女头戴花格方巾，面对镜头露出一种奇特的、蒙娜丽莎似的神秘笑容—这些女人生动的形象，跨越了100 多年的时光，与今天看到她们照片的人有所交流，而在那一瞬间使人忘记她们早已化为尘土的事实。

不仅是她们，还有那些八旗子弟兵、蒙古行商、旅馆更夫、卖古董的、修脚的、广州街头赌博的青年……这些形形色色的男人的表情和目光，也都被汤姆逊的镜头捕捉并记录下来。通过照片，我们知道那时的拾荒者收集的是街头的废纸、骨头和碎布，把它们收集起来卖给收购者；我们还知道了在那个时代就有商人拿着插着首饰的木匣子，专门向爱美的贵族妇女兜售首饰。

在北京前门地区拍摄的一位穆斯林屠户的照片中，汤姆逊描述道，人们往往觉得相比之下，穆斯林经营的牛羊肉铺肉质更好、切割更熟练。他还说这屠户有一张快乐、微笑的脸，他站在木制柜台后面，“四周被羊的肢体、可怕的头颅和内脏所包围”。

回英国后，汤姆逊积极举办讲座和发表文章向公众介绍中国的情况。1920年，他致函著名药剂师、慈善家和收藏家亨利·维尔康姆，希望出售自己拍摄的玻璃底版，但这个愿望在其生前却未能实现。1921 年，维尔康姆从汤姆逊的继承人手中购买了这些底版。本次展出的作品均出自伦敦的维尔康姆图书馆。 2009-05-28 总第 337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