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届威尼斯双年展将在2009年6月初开幕,中国馆的策展人被定为卢昊和赵力。赵力无可厚非,他精通艺术管理,有比较丰富的策展经验,但卢昊任策展人则出人意料,因为尽管他参加过很多国际大展,但从来没有作为策展人策划过任何有影响的展览。此次他能当选,很显然更多的是依靠他的社交能力或者说人际关系。
艺术家作策展人策划双年展中国馆,并非没有先例。2005年第51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就由蔡国强作策展人,但蔡国强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他自己的大多数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策划的结果。蔡国强的中国馆虽然不乏佳作,但从整体上并没有留下丰厚的学术成果。其它国家馆也有艺术家作策展人的案例,比如2007年第52届双年展法国馆就由丹尼尔·布伦(Daniel Buren)作策展人,策划展出擅长记录隐私的艺术家索菲·卡莱(Sophie Calle)的作品。
这涉及到有关策展的不同主张,即策展是不是一定要提出学术问题?因为最近几年“反策展”或“去策展”的声浪此起彼伏,部分艺术家组织了不少没有策展人的展览,但几年下来,其学术上的贡献是模棱两可的。“去策展”或“强策展”的根本,是艺术界各阶层的权力如何平衡的问题,直接原因是艺术市场繁荣后艺术界的急速发展,特别是策展人与艺术家之间,往往谁的名气更大,谁就能在实际事务中占据主动和上风。
卢昊在艺术界有较大的影响力,常被称为“一夜成名”,其成名作《花鸟虫鱼》,我也曾数次极力赞扬,认为他的装置很有对抗性。但他后来的一系列作品和2008年沸沸扬扬的法国退展事件,让我看出他存在比较严重的狭隘民族主义心理。据说当年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卢昊曾参加被政治家利用的爱国主义游行。此次策划中国馆,更暴露出他的弱点:他对中国馆中油罐占据空间很不满,声称要把难题反打给意大利人。这种考虑显然太过简单,并不能构成真正的学术问题。
我不赞同将国家馆理解为政治对抗,中国馆面临的真正问题是它怎样才能展示出中国当代艺术究竟在哪些方面显示出国家具有怎样的活力?在这个全球最大的艺术平台上,中国馆的策展倾向将引导世界进一步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哪些方面?中国艺术在全球艺术的整体背景下具有怎样的当代性?中国当代艺术与普世价值观有什么样的关系?
显然,卢昊此次选择的几位艺术家可能很难承担起这些学术问题,而且人选有很强的人际因素。双年展总策展人丹尼尔•伯恩鲍姆(Daniel Birnbaum)的确对绘画比较重视,卢昊选择的艺术家也几乎都是画家,尽管不存在媒介偏见,但因为中国馆的场地限制,绘画的实验性和可能性实在太小。中国馆被大油罐占据了一半的空间,真正有效的展场就是两条最大距离不足3米的过道,油罐属文物还不能搬动。卢昊准备悬挂尺寸比较大的绘画或数量比较多的小画,但又无法留给观众足够的观看距离,画作展览的效果必定大打折扣。(2009年6月8日补记:展览大部分作品是装置,比预想中的要好)
可以比较一下此次台湾馆的参展情况:他们选择了1983年出生的年轻艺术家余政达。余政达的作品是录像《附身“声”者》,而且此次台湾不设策展人,仅成立“双年展与国际计划办公室”,主题也非常明确——“外交”。相比之下,中国馆在学术上则显得保守,策展的细节也都遮遮掩掩。相信在台湾人看来,中国馆一定显得很有大陆特色。我注意到卢昊在2008年接受99艺术网的一次采访当中,甚至提到:有时候民主是一种灾难,不同的话语权使艺术丧失了共同竞争的标准,独立策展人则可以自己决定事情的发展方向。卢昊的言论显然是专制或独断的。
我个人认为中国馆最理想的还是由专业策展人来策划,尽管中国馆还没有形成长时段的历史,但最近几届已经说明:还是专业策展人策划得更有水准。比如最早范迪安和黄笃策划的中国馆,方向明确——中国都市化进程中的问题,与当时双年展总的主题“梦想与冲突”很吻合,又有自己的针对性。范迪安在后来的回忆文章中,提出国家馆的主题与双年展的主题是回应、延伸而不从属的关系。这一点威尼斯方面也认同:国家馆是完全自治的。其中只有少量几届根据展览总监拟定的主题对国家馆进行指导和建议。
此次总策展人丹尼尔•伯恩鲍姆提出的主题是“制造世界”,意思是一些作品将展示制造中的世界,艺术作品不仅仅是一个物体,也不仅仅是一件商品,它代表世界的视觉,可以被看成是制造世界的一种方式。我想目前公布的何晋渭有关地震的主题,如果要与“制造世界”扯上关系,肯定是过于牵强。我最大的希望是地震题材的呈现方式与主流宣传话语拉开距离。
侯瀚如策划的第52届双年展中国馆也堪称范例。侯瀚如被称为国际顶级华裔策展人,专业能力不容置疑。尽管也有国内批评家,比如朱其批评侯瀚如对艺术家的选择过于随意,他认为沈远的装置甚至显得有些业余,阚萱在过去十年也并没有什么出色的作品,找不出有力的事例证明她们能代表中国女性艺术家。(朱其《欧游反思录:欧洲三大艺术活动带给我们什么启示》,载《艺术地图》,2007年8月号总第5期,页24)但我认为侯瀚如的中国馆还是很有实验精神,对场馆限制的化解也是有效的。如果以侯瀚如的中国馆为标准,卢昊的中国馆将会是一次大退步。至少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卢昊作为策展人撰写或口述此次中国馆的策展方案或展览框架,也没有看到他提出真正有价值的学术思想,这无疑是对策展专业性质的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