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前卫艺术的身份流变
历史总是具有讽刺意味:一群充满热血的理想青年,本无心造反却站错了队伍;当起义失败之后,好事不再有这些人的份儿,原本蠢蠢欲动便变得沮丧绝望。于是,他们开始以调侃、晦涩、嘲讽的姿态出现,从而赢得中国边缘先锋艺术的江湖旗帜,受到海内外的赞赏以及支持。掌声、鲜花、名气、金钱接踵而来,作品价钱、江湖地位也随之益涨。然而,贱民的痞性、名利的诱惑,这些无心造反而成了美术明星画家们,开始步入张艺谋之后尘,归顺朝廷,他们的人生舞台在祖国,得罪了官府已是心头之患,毕竟不再是一无所有的无产流寇。因此,这些反权威、反主流、反体制的前卫艺术家,摇身一变,成了抵制西方、忠于党国的即时先锋;作品代表国家巡展世界,享有中国艺术研究院院士顶戴,与官僚权贵同台亮相。早年叛逆是无意识的力比多冲动,今天归顺是利益的驱使,重要的不是艺术。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整个社会处于极度不明朗状态,各种思潮来势凶猛,这是长期压抑带来的必然激流,从而拉开了“85”思潮以及新美术的序幕。由于一代强人的谢世,权力出现松弛,上层派系斗争也越发激烈。邓的复出,并能够把当时主导地位的左派势力――毛系人马挤出国家权力中心,没有民间支持和社会呼声是不可想象的。除了拨乱反正之外,默许农村搞单干、开放思想舆论、否定“三个凡是”,迫使华guo锋等人让位。接着,自由化思潮开始指向政治体制,矛头直扑当政“老人”,权力高层成立中顾委(82年),逼退了一些老人,加强了权力集中;唯独关键人物不肯退,直到86年“十二大”时,邓才让陈云、李先念陪他做样子“半退”,实际上大权仍在手中。从利用社会自由思潮到反“自由化”运动,原因要求政治体制改革的呼声,在党内外都一浪高过一浪,直接威胁到“老人”的核心权力,加上物价飞涨、官倒风气、胡要帮去世,终于爆发“6四”血幕。
在整个八十年代过程,形形色色的思想主张汹涌而出,开创了建国以来最大自由时代。美术界随势出现了传统复苏和现代扩张,打破了文革美术的僵化体系。西方现代派艺术对于当时文艺青年是一种仰望向往,他们的仿而袭之使自己无形中成为体制文化的对立面;除了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到“六4”学潮,整个社会的文化态势和政治气候出现了大逆转,国粹艺术和民族主义占据了主导地位,新极权主义奉行一切向钱靠,导致“民主自由”、“现代主义”和“西方文化”成了不道德的代名词。中国先锋派艺术因此被打上了“自由化”流毒的身份烙印,从艺术家到理论家均遭到体制的排斥。要知道,今天的“当权派”,当年有的上街游过行,有的甚至退过党,机会主义者嗅觉总是异常灵敏的,更多懂得如何浑水摸鱼。圆明园是“85”美术新潮之后,形成了一个画家自然聚落,这些人被官方视为有政治立场问题的可疑分子,像野狗畜生一样被驱来逐去,从被遣送到入狱,从受骚扰到挨打,无所不有,最终散落京郊四野。之所以,江湖上对这些前卫明星们归顺朝廷深怀不满,不光是艺术的伦理精神,关键是那“弯曲的纬度”叫人不好受,毕竟官方并没有就当年驱逐、关押、封杀当代艺术家进行道歉,有人对此耿耿于怀也不难理解。
今天看来,中国先锋派前卫艺术家普遍徒有虚名,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便是最好证据。像徐冰、王广义、蔡国强、张艺谋等人,他们所以崇拜毛泽东就因为骨子里的贱性在作痒。抑或说这些人才智也仅限于投机取巧,并无真正的人格尊严和思想立场;失落则造反,得宠则下跪。诚然,这些是长期极权主义所造就的国民性格,机会主义几乎成为中国人生存之道,并不限于艺术家或文化人。可以说,不光是这些前卫艺术家曾经站错了队伍,人们似乎误判了他们的艺术立场,最终演变为一场不欢而散的闹剧。当年追捧这些文化先锋的人们,今天都被响亮地打了一个耳光。膝盖长在每个人的身上,弯曲也是每个人的权利。
值得反思的艺术现场
“现场”一直是邱志杰的噱头概念。人们总被机会主义的现场表演所作弄,从奥运巴黎火炬事件、当代艺术研究院成立、“建构之维”艺术展,它才是一幕幕真实的中国艺术现场。假若包括厂矿、监狱、法庭、官场的生活现场,它完成超出了艺术想象力。然而,举国上下把荣誉和掌声给了那种粉墨登场的“表演性”现场,后感性多少是虚幻的矫情。中国人的确“不差钱”,艺术也不缺市场现场,缺的是艺术家的“骨气、血性、良知、正义”,特别是对权贵和保守势力最持有批判观点态度。
如果用一种态势来描述中国当前的文化艺术,那它象截断历史支流的大坝,造成整个社会精神生态的一潭死水。实事上,导致历史不通畅、社会不幸福、人性不健全的截流之坝,无穷之多。因此,中国社会需要制度、文化、观念的现代性改造,尽管艺术不构成直接的生活实质,但它的敏感性、创造性、启迪性,是任何事物所不可取代的,这也是它赋予人类历史最宝贵的原动力,更是最后一道精神防线--艺术批判性的文化创造力。然而,中国艺术家没有完全认识到自身无形中成了极权帮凶、专制附庸和历史障碍,普遍热中歌功颂德、附庸风雅、投机取巧。中国当前的透支性发展,不仅挤干了人民这头乳牛,还需付出巨大的生态能源、社会道德的牺牲代价,给子孙后代留下的不光是污染的环境、贫瘠的土地、破坏的山河,还有恶劣的习气、扭曲的心灵和软弱的气质。
当专制极权神圣而不可动摇,机会主义总会屡试屡爽,象吸毒一般难以收手。那么,整个社会必定是平庸恶俗,文化艺术创造力自然微不足道,人们的才华脑力只限于投机取巧;上串下跳、吹吹拍拍、东拐西骗则是最好的生意策略。中国从来不乏脑聪圆滑之人,就缺周春芽所说的“有血性、有骨气、有良知、有正义”的中国人,自然无法建立一个自由而开放、民主而公正的现代文明社会。连一向标榜自己是“对这个社会是最持有批判观点态度的,特别是权贵和保守势力”的当代艺术家,竟然为了“不差钱”和有名无实的院士顶戴,竟然向权贵保守势力跪下了自己的膝盖。照理说,“F4”和徐冰,年纪、才名都不在四大美院院长之下,即便论资排辈也可平起平坐,毕竟象孙子辈站着合影留念有些“损之又损”。可见反叛或归顺,全然不是光明大道。
中国先锋派的前卫艺术历经了从理想到幻灭、从反叛到招安、从老大到孙子、从圆明园到宋庄的全过程,表明中国当代艺术要争取完全的合法地位、艺术家们要拥有自己的文化尊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历史好比一场接力赛,一个人或一代人无法赢得全场胜利,需要每人的共同努力,至少要避免妨碍伙伴们的前进。就此而言,“85”一代人的确自我消解了前卫艺术精神,他们的荣辱实际上是整个中国艺术界的荣辱,值得艺术界同仁的深思。历史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中国不建立一个民主法制、自由开化的现代文明社会,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人格尊严,艺术家的天赋才华也难以正常发挥,更别说赢得世界艺术史上的荣誉。
引文注释:
[1]袁霆轩《你的荒淫游戏,他的刻骨人生—— 致2010年前提艺术节悼辞》
http://blog.99ys.com/html/22/122-12428911.html
[2]雅昌艺术网《王广义、卢昊关于取消2008年6月法国展览计划的声明》
http://news.artron.net/show_news.php?newid=43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