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个世纪初叶以来,关于水墨画(中国画)的争议便不绝于耳,甚至绵延至今……在我个人看来,这或许是因为,水墨画在某种意义上已并非仅仅只是作为一种艺术门类而存在,它在更大程度上则成为中国文脉传承的一种特殊形式,而负载了过多的历史、文化讯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各类纷争渐趋平息,多元化的发展成为可能。而就中国当代水墨的创作来说,在我个人看来,大致呈现出两种情形,其一、追溯水墨画的独特性所在,强调其文脉的传承性,在探询传统的同时寻求其在当下的意义;其二、则是将水墨画的意义泛化,其表现为更多倾向于把水墨画看作是一种类似于油画、丙稀、水彩之类的媒介物,用以表达艺术家对当下的体验与感受……两种情形相融共生,呈现为关于水墨画的两种“古”、“今”的时空对接。
循此思路,我们不难发现,此次展览中陈子、涂少辉、梁桂锋的创作无疑可以纳入第一种情形。我对陈子的关注较多,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她就以其细腻的画风与过硬的功力脱颖而出,在其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传统工笔白描的明显印记,而正是这种对“线”的质量的追求,以及在此基础上通过严谨的造型并辅以水墨晕染,使其成功地营造了一份“清新、纯净、极简的艺术境界”,在其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传统给予她的营养或者说她对传统的迷恋也凸显无疑。虽然从中央美术学院重彩高研班结业后,陈子的画风、创作理念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相较此前显得更加直接,但是她对传统的工笔线条的保留以及对于画面的一种近乎“文人式”意境的追求,始终超越其对材料与技巧的探索而成为画面的核心。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花鸟画专业的涂少辉,是一位勤于思考的“学者型”画家,他的作品体现的正是他对花鸟画创作的一种体悟与思考。在其作品《春暖花开》中,无论是在形态上还是在对意境的表达上,我们都不难发现其对宋人花鸟画传统的承接。而《灌木春禽》则是他对上个世纪关于清末花鸟画陈陈相因的反驳中兴起的“写生风尚”的一种探索与体验,当然,在我看来,他的目的还在于《飞鸟相与还》、《百鸟朝凤》系列,这是他对花鸟画当代性的探索,在这些作品中,鸟不再是自然的代言者,而是主观的一个符号……勿容置疑,涂少辉的这种尝试是极富意义的。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的梁桂锋,可以说一直在进行着一种渐进式的探索,他在从传统中汲取养料的同时,谨慎的加进了自己的思考,在其复杂的勾线与晕染的背后,却是对画面平面化与单纯化的一种诉求,无疑,在其构图过程中,糅合进了设计、装饰等诸多因素,也许这正是他自己对于花鸟画的一种理解或者一种困惑,也是他对传统绘画的一种解读与表达方式……
当然在我看来,李军、杨社伟、曾健勇等在某种程度上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形,即将水墨画更多的作为一种“媒介”来看待。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现任教于天津美术学院的青年画家李军,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即“崭露头角”与“脱颖而出”,虽然他的作品在近几年才“出场”,但很快便被关注与认可,对于李军来说,他所追求的更多并不是传统在当下如何转换的问题,而是用最细腻敏感的心,去追求一种纯粹的“精神的共鸣”,不论是在《叶子》系列、《胶片》系列,还是在《宠物狗》系列中,这种感受都尤为明显,他深刻地感觉到“生活在当代都市中的人是孤独的,彼此之间常难以沟通,经常以宠物为伴”,而他则正是“以狗喻人,强调了这种现代人孤独与彼此难以交流的文化问题。”如果说李军对“现代人”的感受还属于隐喻的话,那么,在杨社伟的《制服》系列中,这种感受则尤为强烈,杨社伟毕业于人民大学艺术学院,以其强烈而独特的个人风貌,较早就受到了广泛的赞誉,而他的作品则是有感于在他读研期间,经常看到的成群结队的保安,有时在训练,有时在打闹,有时则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狠命的抽烟,或骑在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座上忘情的唱着什么……他们所面对的困惑和无奈甚至精神上的浮游,引起了杨社伟的关注,无疑,社伟是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也正是他在对保安的描绘中使其有机会将“单线”扩展为有一定厚度的“面”,而这种线性的“面”给深入刻画人物提供了相当的自由度,也使他有机会在对人物的处理手法上有别于他人,而独树一帜。对于先学国画后毕业于中央美院版画系的曾建勇来说,他的绘画显然已经形成独特而鲜明的个人风格,甚至是一种近似“符号化”的风格,当然,在我看来,他的画也最不像“水墨画”,这或许与他开过公司、做过动画、多媒体、图书的丰富阅历有关,他的大队长、三条杠等作品更是出于对孩子的成长的切身感受,同时,也与他对待传统的态度有关,他把传统中国画中的笔墨理解为绘画性,以求创作上的自由。我想,他并不在意他的画究竟是不是水墨画,在他的画中我们似乎可以窥探出他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热忱与向往。当然在我看来,尽管这只是一种“越界”的尝试,但这种尝试的本身却也提出了一种可能……
焦洋是这次展览中唯一的一位80后女艺术家,然而,在她的画中,我却深刻的体会到了一种震动与颠覆,无疑,焦洋的画代表了很大一部分80后艺术家的创作心态,一种毫不掩饰的自言自语与个性张扬,当然,也许只有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才会画出这样的画,在她的作品《余鱼愉》中,传统的用笔,传统的构图,但传达给我们的则是对传统的背离,而在《娈》以及《2009 01 01》作品中,这些对传统的背离已然成为对水墨绘画观念的颠覆,一种精神上的宣泄或对理想主义情怀的规避,在我看来这是如此令人惊讶,不过,我想也许在她们看来,生活原本如此……
无论如何,我们绝不应当将这次展览的意义仅仅看成是一次“展览”本身,我们更应将其看做是当代水墨发展的一种有益的思考……
葛玉君
2010年11月13日于杭州西子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