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春沙”原名“成都春季艺术沙龙”,是四川成都本土的艺术盛会。它以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油画硕士研究生(包括油国研修班)为基本成员,在程丛林先生和杨寒梅先生等老师的主持以及艺术学院院长黄宗贤先生的支持与关心下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经过2004、2005、2006、2008,再到2010的五次展览,“成都春沙”以成都为中心谱写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一场传奇,现已成为西部乃至全国一个重要的艺术活动和文化名片。
程丛林老师曾经说过:“春沙的宗旨:让高校的艺术能量融入社会的艺术传统,跟随这个传统走向更为广阔的外部世界。”在程老师及其策展团队的主持下,成都春季艺术沙龙一开始就承续了自由、开放、多元和包容的“沙龙精神”。与博物馆系统、博览会系统、基金会系统和画廊系统不同,“成都春沙”一开始就避免了社会权力的一元化霸权,并引入了西方的文化传统与生活空间,以“沙龙”形式聚集各种社会力量与群体,事实上开垦并构筑了一种中国式的“公共领域”。
作为一种“公共领域”,“成都春沙”将艺术家、批评家、公众、媒体、画廊、机构等多种社会要素聚集起来,让各种社会力量在一个平台上自由地交流、对话与生成,从而为当代艺术的发展产生影响。以2004年第一届“成都春沙”为例,这次首届春沙共有参展艺术家24人。由老师和学生组成策展委员会广泛联络社会,得到“锦官新城”等多个全国知名企业、成都主要媒体的赞助,从画册印制到展场布置,从前期展览、销售到后期社会反响,整个过程交织了多元化的社会要素与力量。在“成都春沙”构思的初期,程丛林老师就很注重引入市场因素。他指出,一方面,油画专业的学生不能远离社会与市场,不能孤傲地待在学校这一“象牙塔”中,必须依靠市场来养活自己,为未来的艺术之路找到一个可靠的方向;另一方面,作为未来的艺术家,油画专业的学生也不能完全依赖市场与资本,不能让市场趣味和资本力量左右了其艺术创造,从而丧失了艺术的自主性与原创力。“在调整中形成交流、理解,在互动的状态下使自己和对方都得到提升。”
从精神姿态上看,成都春沙具有强烈的“艺术参与”气质和“艺术商谈”功能。这样的精神姿态自然赋予春沙诸艺术主体之间达成某种美学原则的开放性。作为“艺术商谈”,“春沙”诸艺术参与主体必须具有多重商谈素养:正是这些商谈素养保护了五届春沙各参与方面的平等地位、核心关切与自主心态。
艺术商谈的真诚性。进入艺术商谈,艺术参与各方必须真诚。这种真诚不是对某种权威或教义的“忠诚”,而是对自己内心世界和艺术感觉的“真诚”。如果人云亦云,如果随波逐流,人们便无法真诚地交往,因而也无从达成艺术共识。这样,艺术家必须具有纯净的艺术气质,一定要坚守自己的艺术理想。事实上,商谈领域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它为各方都提供了实现自己的条件与前景。五届“成都春沙”出现了多种艺术风格与表现形式。其中,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写实还是表现,春沙参展艺术家各具自己的艺术个性,通过春沙,他们发现了自我,并真诚地对待他人,从而在主体间性之间成功地实现了“艺术商谈”。2010年第五届“成都春沙”有了一些变化,经过了一定的挑选程序,策展小组共收到197位艺术家的作品,但实际参展艺术家仅79位。程丛林老师在后记中对此进行解释时区分了获选的两种情况。一种是“重复以往”,另一种是“随意创新”。前者表明艺术家没有新的生命体验或艺术探索,后者表明艺术家现在的创作与过去毫无关联,随时可能放弃。与此相同,作为春沙参与主体之一的市场与资本也在真诚性商谈过程中受益。他们不仅展示了自己所禀持的审美趣味而且也拓展了自己的艺术视野。
第二是敬畏感。每次艺术商谈都是商谈各方平等参与、共同游戏的结果。只要共享性的艺术规范得以确立,它便对人人都具有有效性。与传统艺术活动不同,商谈艺术不会在艺术主体商谈之前预先颁布或确定某种审美规范或艺术风格。在艺术史上,许多艺术规范也曾令人敬畏,但它往往通过某种神圣性的政治权威才得以实现。西方中世纪艺术的宗教准则、古典主义艺术的三一律与造型规范,以及纳粹德国的集权主义艺术规则等等,它们也极其威严,甚至还曾多次剥夺艺术家的生命。艺术商谈则与此不同,它鼓励不同的艺术主体参与图像秩序与审美规范的建构,在此过程中,没有黑格尔式的理念先行于诸艺术主体的交往行动之前。这是一种神秘的经验,没有一方能够主宰或主导艺术商谈。任何一种艺术主张、审美观点、语言方式或形式准则都会被反复质疑与商榷。艺术商谈深刻体现了艺术的本质属性:艺术是神奇的,它超越了单个个体意识;艺术是神圣的,它凝聚了所有心灵。成都春沙具有深度艺术商谈的性质。无论是教师、批评家还是参展艺术家,也无论是媒体、画廊还是收藏家,成都春沙从整体上贯彻了“交往理性”原则,在平等商谈过程中产生的艺术规范与审美趣味得到了诸艺术参与主体的高度认同。参加春沙之后,无论是画家、媒体还是市场,大家都对某一特定场域的艺术规范有了更深的理解,不再迷信传媒中的美学准则,也不再轻信当前流行的所谓“当代艺术”观念。
第三是专业性。艺术商谈还具有很强的专业性。当今时代,架上绘画日渐边缘化。人们进入艺术商谈领域,并不是漫无边际地信口胡言。在春沙,艺术家贡献出了他们对绘画语言的深入钻研与独到领悟,在相互的审视与打量中发现绘画的核心要素、确立自己的艺术倾向。作为每届成都春沙的具体组织者,川大艺术学院的杨寒梅老师多年来深入钻研着油画的专业性技术语言。从早期的人体与花卉,到近年来的“蛾子”系列作品,他的艺术世界不断向生命和存在更幽暗的部分展开。与“幽暗的飞翔”这一形象与主题相应,他用蛾子来反抗蝴蝶的美丽与俗艳,并由此强悍地抵达了人生幽深晦暗的边缘地带。杨寒梅笔下的蛾子形体肥大,色调晦暗、幽深。2004年的蛾子以浅蓝、深蓝和黑白等色为主,笔调沉重,形态较为稳定。到2008年,杨寒梅赋予蛾子更为强烈的动感的姿态,紫红色调的加入,将画面上的深蓝色映衬得更为神秘和幽远。抹、泼、刮、涂、擦等技法的综合运用,强化了图像的暴力感、神经质和爆发性。此外青年艺术家邱光平、王崇学和贺阳都完整参加过五届春沙,他们三人艺术风格截然不同,但他们不仅真诚甚是虔诚地对待自己的艺术创作而且在油画技法的专业性上都表现得非常强。邱光平的艺术以“绝望奔跑的马匹”和“着火燃烧的稻草人”为基本的视觉语汇,将动物灭绝、人类命运以及历史悲剧的预感三个层次的思想内涵聚集到艺术作品当中。奔放不羁甚至显得极度狂乱的笔触和大对比的强烈色彩构成他独特的艺术表现技法。从悲剧性到荒诞感,邱光平坚定地在虚构与真实、历史与现实、悲剧与喜剧、现代与后现代等多重空间游走、沉思与追问,从而使他的艺术显现出强大的包容性。与他不同,王崇学基于“机械复制”、“图像拼贴”和“传统挪用”这三种后现代美学基本语法的综合运用,以一种独特的图像修辞学在当代消费语境中复活了中国传统视觉经典图像。他在画面的底部用“点”进行“复制”,难以计数的“点”构成了作品丰富的色彩层次与扎实的技术品格。他采用的所谓“透技法”给出了经典进入今天这个时代的路径与通道,保存了传统经典的魅力与价值。贺阳将中国传统文化的“清雅之趣”与西洋油画成功地调适起来,他以“荷”、“皿”、“花”、“果”等中国传统文化意象和极具文人画色彩的视觉感受来传达优雅、洁净和从容的生存姿态。贺阳用简洁而精致的绘画语言、单纯而内敛的精神蕴积来隔离时代的喧嚣,不仅重新诠释了西方油画本土化的内在价值而且为人们拆解流俗的当代艺术霸权、深入领悟当代艺术的多样性提供了艺术范例。这只是几个典型的个案,事实上,每位春沙的参与人都以不同的艺术、技术和语言方式传达着自己的专业性。程丛林老师在2006年成都春沙上对参展艺术家的期望就是对“专业性”的强调:“希望这个群体的艺术少一点肤浅的炫目与粗制滥造,多一些对传统的敬意,多一些沉稳,多一些讲究。”与此同时,批评家以及欣赏者也能从过去的审美经验、艺术史的发展脉络以及当下艺术格局中来切入商谈。
当然,艺术商谈的有效性当然还与更多的因素有关:诸如艺术领域的多元性、艺术市场的自由度、批评家的洞察力与公正之心,以及艺术家的想象力、创新意识、本土经验和艺术史修养等等。正是这些多样化的参与因素为我们构筑了极为活泼、充盈生动的成都春沙。
作为一个具有全国性影响的艺术公共领域,“成都春沙”将最优秀的艺术家、批评家、艺术机构和媒体力量等聚集在一起。它走出的,将是一条别具一格的艺术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