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七世纪法国、英国相继开始设立了半官办性质的皇家美术学院开始,就有了学院派艺术之称。美术学院之立,让美术能够成为一种大规模的教育模式下的职业,成为一种可以有意识的系统的人才培养处所,而不是过去作坊式的自发传授;美术也借以成为一种可以捉摸出其规律的独立学科。这是美术的进步。中国美术早在五代两宋时期,就已经有了皇家画院,有了培养和安置画家的官办处所,自然,也由此有了画院派与在野派画家之别。不过,中国现代艺术的发展却不是过去皇家画院的延续,而是西方美术学院制度的产物。从刘海粟、林风眠,到徐悲鸿,再到解放后的苏式教育,中国现代美术在近代美术的学院教育之路上结出了丰硕成果,产生了一批又一批纪录时代风云,反映民众喜乐,表达自我情感的美术家。可以说,一直到改革开改初期,中国的学院美术都是以现实主义创作旨趣作为其基本方向的,也因此左右着整个社会的审美指向。
正是改革开放的二十余年间,让中国大地社会经济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美术面貌也从过去相对单一的样式,走上了如今风格样式多样的新局面,特别是出现了以西方现代艺术诸流派为参照的中国现代艺术,这些现代艺术家们的种种新创,让中国美术在十年中重演了西方近百年的艺术史,让中国人在九十年代树立起了具体艺术家自我个性与民族品格的中国当代艺术品牌,也让学院艺术在这些风云际会的社会美术面前显示出了它相对迟滞的一面,从而再一次地将学院艺术的定位与作用问题提了出来。
一, 当代学院艺术的生存语境
如果要给学院艺术一个基本的定位,并且借以厘定学院艺术在当代中国艺术发展中的行为的话,首先就必须搞清楚当代学院艺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势下。
(一) 学院艺术在办学机制与理念上的坚守,及由此而来的经验话语系统的完整存在,这是我们看待学院艺术的发展与定位首先应该肯定的现实。
当代中国的学院艺术,接受与实行的仍然是几十年代一贯的教学体系。在入学考核、课程设置上,虽然有一些适应市场的新设置,但基本上仍然是传统的价值取向占主导地位。我们从美术院校考生入学的两大科目,从大学开设的必修课与基础课的设置上,可以看到重素描、重写实的色彩课,重传统、重临摹的笔墨课,重采风的社会实践环节,等,都可以断言当代中国的美术教育仍然在延续着建国以来形成的基本机制,承续着徐悲鸿以来的近代教育理念。以写实为主,重视造型的表现与传达的美术理念,仍然是当代学院艺术教育的主流。
(二) 体制保证的意识形态的强势存在与有力介入。
当代学院美术教育,在传统的课程设置与办学机制之下,还存在着整个社会的主流体制的强势影响。像长期以来我们所宣传与信奉的,特别是为广大受众普遍认可的基本文艺观点:文艺为大众服务,艺术是生活的集中反映与提炼,还作为社会上最普遍最强势的审美评判尺度而存在。在学院内部,影响教师生活与事业的基本尺度还被限定在几个纵向的传统体制性项目上,如教师与学生参加重要展览并获奖的次数,所认定的主要就是几个半官方性质的美术协会或政府文艺部门主办的常设性展览,或主题展事上,这都是一些强有力的体制性介入,它进一步限定了高等美术学院谋职的教师的价值取向和艺术走势,以及培养学生的主要路径。
(三) 当代美术“前卫性”现象的边缘化存在,及其对学院艺术的弱势介入。
当代的“前卫美术”,自“八五”新潮以来,经过了二十年的不懈努力,已经成为一种“公开化”“合法化”的艺术创作与展示样式,成了一种在国内重要城市的经常性的艺术存在。不过,它在其二十年发展中,由于观念与手法的超前性,由于媒体与策展人等的把持,由于利益获得上的空间有限,结果使得前卫艺术并没有成为一种普遍性的为民众所接受与熟知的艺术现象,同样,也没有被学院与官方艺术圈完全理解与接受,自然,它就未能成为当代艺术世界的主流,而仍然处于边缘化的境地。当然,已经有人对这种边缘化状态做了如此安心的定语,认为前卫美术应该安于这种边缘化地位,否则它也就丧失了其前卫性意义。
从当前国家意识形态的主流定位、艺术的为大众服力这最基本的社会功能要求来看,同时从民众的审美观念接受来讲,前卫性的当代艺术安于边缘的“绿叶”状态应该说是一种合理的存在。
另一方面,从当前学院的课程设置、展览设置、评审人员邀请来看,学院的现实主义美术以及其代表人物、美协、文宣官员等仍然在整个美术圈,乃至前卫艺术的有关展事上,拥有着权威性的学术地位与社会地位,许多重要的前卫性艺术展,策展人或参展者仍然希望有相关学院的教授领导以至文联美协官员或挂职或参与或参加开幕式,或者写上一二评语,或者希望展览能够在学院进入。
这种情况表明,即使在前卫艺术蓬勃发展的大好形势下,学院迄今仍然是前卫艺术活动力图进入的神圣场所,学院仍然葆有着它崇高的学术荣誉和相当的向心力。这是因为学院有大量过去几十年在艺术创作与理论批评领域声望卓越的成名英雄(老艺术家或著名美术家和学术专家),学院仍然是给予艺术作品以学术阐释的理论高地和神圣场所。
这种情况近年来有了一定的改观,因为新一代的五十到四十的理论诠释者和美术家已经逐渐开始拥有学术名望和话语阐释权,但是由于在学院中此类人数的劣势,以及学院的整个教育机制的约束,前卫性的艺术及其观念仍然在学院艺术圈中处于边缘情势。
在这种情况下,前卫性艺术的介入及其对学院艺术的冲击力度是“弱势”的、边缘性的,它们只是整个学院艺术发展中的一种调料,一种佐菜,一种参照,它们并未成为一种在学院艺术发展中的价值取向和培养目标。
从当前前卫性艺术的从业人员情况也可以证明这一点。(1)从事前卫性艺术创作的人员,其中大多数出身于各类艺术学院,然而多数是在传统的艺术门类中未成名者,或未有大成者。(2)他们往往是在美院毕业以后几年中的摸爬滚打中紧终选定了前卫性艺术样式,而不是在学院教育时期选定。(3)许多前卫青年在中年以后又重返传统艺术的表现样式与审美趣味,重新拿起了画笔,这被某些评论者称之为“可贵的回归”。
(四) 市场经济下的艺术商品化冲击,促使学院艺术被迫做出自己的适应举措。
学院如何在市场大潮下适应市场,调整自己,这是学院在新形势下的生存面临着的严峻现实。这种情况也改变着学院艺术本身的价值取向,然而这种改变并非让学院艺术的价值定位转向了前卫性艺术,而是强化了学院的传统定位。
其一,学院艺术教育在市场需要这一法则面前大量转向了艺术设计和艺术管理学科等学科,这些只是让学院艺术进一步具有了与时俱进的时代品格,而在这些方面,前卫性艺术的观念也无法发挥多大作用,毕竟这是一处实用艺术的领地。
其二,在市场的冲击下,前卫性艺术从事者能够在市场趋利的法则之下成名获益者少之又少,而注重写实造型的传统艺术门类与审美观念的人,即使未成名却也要获得小利。这种市场取向更大程度上强化了学院传统的艺术取向在美术扩招情势下的生存能力。
其三,在市场第一与艺术多元化的格局下,学院作为整个社会难得葆有的一处相对纯粹的学术禁地,其地位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在众多从艺者的期待中,成为唯一可信的学术仲裁、阐释与评判者。
二、学院艺术的功能定位
通过对上述学院艺术所面临的境遇之分析,我们可以这样认定,学院艺术并未在市场经济与前卫性艺术冲击下和自身种种调整的情势下,使它走到了必须放弃现有传统而附从于边缘性的前卫艺术的地步。借此,我们可以给学院艺术如此的功能定位。
1,学院艺术仍然是国家意识形态的宣传和主题性创作的主力军。<BR>2,学院是美术考核与人才培养的必经之途,和权威机构之一。<BR>3,学院仍然是当代艺术创作与理论阐释中的学术高地。<BR>4,学院艺术是边缘性的前卫艺术被接纳、展现与获得认同的重要载体。沾染上学院气息的“前卫”就可能因为有“学术品味”而声望地位得到提高。<SPAN class=Lvi979>
三、边缘性艺术的“学院情结”
对于学院艺术这一学术主体、艺术主体的功能定位,边缘性艺术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之一,边缘性的前卫艺术为其能够“公开化”“合法化”,从“地下艺术”变为“地上艺术”而欢呼,实质上是为其能够跻身于类同学院艺术那样的地位而鼓舞。这种情况表明,学院的“尺度”仍然在前卫们的心目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仍然是他们衡量前卫艺术是否获得成功的重要参照。
之二,前卫艺术虽然以反传统、反审美、反形式,以至反博物馆意识而显示出它的特立独行,然而前卫性艺术家同样耿耿于能够将自己的艺术作品收藏于博物馆这样神圣的处所,能够让自己的活动载入美术史。这种进入渴望历史的“博物馆意识”“美术史意识”,表明前卫们仍然称羡与追求学院的学术专家学者及著名艺术家的关注与阐释。当前卫艺术能够进入西方的非商业性画、博物馆和艺术院校展示时,前卫艺术家们会对此非比寻常的强调再三。这种情况与在中国国内是同样的。
无论如何嘴硬,植根于内心深处的学术至上的学院情结,让前卫艺术家们把自己的边缘性艺术能够被学院主流艺术所眷顾,作为莫大荣幸之事。例如我们时不时地可以在一些前卫性艺术展览或作品评论中见到参加者或评论家的头衔称谓,总是不忘写上某某艺术学院教授、副教授或者院长主任之类,这不正是学院情结的潜意识表征吗!
四、学院艺术的当代应对
虽然边缘性艺术还只是弱势的介入,虽然能够在学院内部鼓吹与策划前卫性艺术展事的只是少数,然而,前卫性艺术对于青年来讲,却是颇具诱惑性的。因此,学院艺术在现代艺术风起云涌的大势之下,也做出了相当的弹性应对。
其一,增设了部分适应市场需求、应对前卫艺术发展出来的新观念的课程,以先锋艺术的样式作为学生个性与表现潜能的一种手段,从而体现出与时俱进的的办学时代感。
但是,这里对前卫性艺术的吸纳,并不是将前卫艺术完全纳入学院教学与创作体系中,而只是将前卫性艺术中的某些手法样式作为一种了解,一种手段,一种技能,一种观念启迪,一种设计来接受,更多的作为纯粹艺术的前卫艺术样式,在艺术院校中的直接出演与课程传授就很少了。
其二,前卫性艺术作为一种调料,一种元素被学院派艺术家们吸纳,成为自己的艺术创新的因子。他们将学院传统与前卫性艺术因素相融合,结果创造出来了既能为学院接受,又能够征服前卫艺术圈的新学院派艺术,并且,利用学院的学术与技术优势,以及社会影响方面的强势,成为“现代艺术”的一方代表。只不过,在笔者看来,这种现代艺术,往往是学院传统与前卫观念手法兼顾的一种 “被招降”了的前卫,是一种能够被学院传统所接受的 “被阐释了”的前卫。像杨剑平和李向群的雕塑,就可以划归此类。这种情况我们可以称之为“前卫艺术的学院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