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的恶作剧和游泳课

--一个策展人的廖芳炎绘画笔记

廖芳炎这个新加坡艺术的“恐怖小孩”在1992年以喝尿行引发争议，由此遮盖了他绘画作品的光芒，也属意料之中。廖芳炎（生于1961年）成为像JosefNg[1]一样的艺术人物，以挑衅式的做法突破新加坡当代艺术实践向来平静的前沿。喝尿事件的“后续”报道或评价很少探究他后来对瓶装尿的包装、贴牌、销售、发行，而仅仅指出了他对“地下的、颠覆性的”做法加以艺术处理，并深刻理解到艺术市场消费机制以及该机制对丑行、丑闻、争议的渴望和吸纳。

他的近期绘画中，消费机制和消费政治显然是神秘的（例如此次展览的《安迪的恶作剧与游泳课》），大量来自大众流行文化的影响被叫停。廖芳炎尽管从80年代就对绘画有了准确把握，但是其绘画“风格”随心所欲地穿行于不同领域。他不同寻常的行为表演受到艺术史学家和策展人的赏识—例如在80-90年代表现性绘画、态势绘画和素描“浪潮”上升阶段，T.K.Sabapathy和ConstanceSheares就关注到廖芳炎、TangDawu、WongShihYaw、SuzannVictor、TangMunKit、JimmyOng、HoSoonYeen、乃至BaetYeokKuan。

如果把这些人作为一个宽泛的整体来看，他们将在绘画中引入了无赖元素—当时的主流绘画模式仍然是抒情抽象、形式主义抽象或现实主义/自然主义的类型。这些态势绘画不仅在绘画手法中引进即兴或无拘无束的元素，也在绘画内容中引入“禁忌”题材，例如另类性取向、肆虐的攻击和张扬的性—这些都激进地冲击了新加坡当代绘画的性格。其作品中有许多更为挑衅的图像，暴露私处，描述被视为“不正当的”性关系，对于兽交、口交都没有回避。这些有态度的绘画常常以藐视餐桌礼仪的方式上菜。

《两个人》（1989，新加坡艺术博物馆收藏）是廖芳炎此时期的代表作之一，画面质朴粗犷，受到德国画家乔治·巴塞利兹（GeorgBaselitz）和A.R.彭克（A.R.Penck）的影响。在90年代初期赴美留学期间，他原本迫切、猛烈、燥狂的绘画风格变得专注和收敛，开始注重密度、肌理、尺寸—让人联想到安塞姆·基弗（AnselmKiefer）绘画中华丽的层次和歌剧感。廖芳炎在90年代初作了一批纪念性绘画，画面以单个对象为特点（一把雨伞、一个橡胶救生圈、一个打字机、一架飞机、一个书包、一个畚箕）。廖以大量的颜料制造处令人惊叹的肌理效果，在《YellowFields》（图19）等作品中尤其显示出强烈的质感。

 廖芳炎在90年代中期的另一个变化是把神话作为自己的一种观念结构，这也体现在后来的《安迪的恶作剧》系列绘画中。新加坡具有领袖地位的行为艺术家和“艺术家村”（“TAV”，创建于1988年）创建者TangDawu（生于1943年），也曾以神话手段作为自己行为表演和素描的核心。

廖芳炎作为“艺术家村”的早期成员，无可避免地认为方法论为有效的图像创作工具。他采集了中国和印度文化中的民间传说和神话，其中包括古典史诗《西游记》和《猴王传》。廖将神话传说中的原型人物与步行家居动物（家禽鸡或宠物狗）相结合，并常常装饰以波普艺术与庸俗美学。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安迪的恶作剧》系列绘画。如艺术家自述，对杂种和混血的阐释扰乱血统“纯粹性”，产生新的生命形式：

“在我1996年的（“飞行马戏团”）系列中，对神话传说的概念很感兴趣。这些画的观念是希望可以传达和讲述人兽杂交生物的存在。我用我的宠物狗（安迪）和公鸡（霍克）同人类元素杂交，生成这个角色。”

在各个文化的历史里都有神化动物的传说和故事—像斯芬克司、凤凰、孙悟空。我要一个属于现在、为现在而生、属于我们自己时代的造物，一个当代都市神话。

我认为这些造物应该跟我们亲近，应该让我们很容易联系到一个家养的、熟悉的，可以在自己家找到的动物。同时我也认为，它们应该是“人”或与人类有共同点，就像戴着面具的表演者。我觉得它有一种幽默感，肆无忌惮，机智敏感。它也使我能创造出像安迪和霍克这样的不同作品。

在90年代末到本世纪初这段时间，廖芳炎更加特立独行，艺术写作者和策展人以“后现代”形容他的策略，他疯狂挪用各种不同资源中的形象—MTV、文学、大众媒体、电影、卡通、政治、宗教文本和以超现实主义为灵感的作品。

在90年代末，廖芳炎已经巩固了他在另类艺术领域的地位。他活下来，安然无恙，决不后悔1992年喝尿行为引起的争议，继续着多产且包罗万象的创作—从装置、行为、装配到公共雕塑、甚至数码艺术。廖芳炎离开艺术家村后，与艺术家JasonLim（生于1966年）合伙建立“UTOPIA”（联合一体提供有趣的艺术）。他后来又建立由艺术家经营的“变形虫”（PKW），也显示出他对探索另类艺术的持续兴趣。

廖芳炎在这个时期的绘画结合了流行文化的符号和主题，以及为发展高度个人化视觉语汇而采取的极端朴实手法（在《填鸭与修过指甲的卷毛狮子狗》系列绘画中尤其明显）。如果说《飞行马戏团》带给观众一定的叙事和情节，他的近作则以密集的图象（和可能性）来挑战观众，让观众编造自己的情节。

廖芳炎近期雕塑和绘画系列中再次出现带有无政府的狗-人安迪。这些作品受第52届威尼斯双年展新加坡馆和北京展的委托而作，无法无天的安迪摆出一系列姿势—假笑、抬后腿或四仰而卧。安迪是这些画的主角—他作出似艺术史中古典偶像一般庄严微笑。廖芳炎再一次将高艺术和低艺术进行了叛逆、幽默、国际化的“混血”。这一系列雕塑和绘画成为他在中国首次个展的标志性形象，证实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意象派艺术家、有趣的视觉故事讲述者，而他纵横于庸俗艺术、电影、文学、流行文化，题材跨越性、社会、文化政治，也显示出“跟形象打交道”的高超能力。

 LindyPoh(生于1969年)，作家，策展人；任2007第52届威尼斯双年展新加坡馆策展人。

 [1]Ng因在1994年5月的一次艺术行为事件中剪掉他的阴毛，在1994年1月暴露他的臀部，被指控在公共场合实施猥亵行为，并被处以罚款。详情见《亚太艺术》卷1，第4期，“新加坡艺术日志”，1994年12月26日和1994年4月20日的LangenbachR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