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当艺术青年周文翰带着我第一次在798的破厂房里闲逛的时候,我还以为,那个地方只是一个新的东村或圆明园画家村。
我依稀记得那个午后,我和周文翰摸着黑走进了时代空间背后的仓库,随便到艺术家的工作室闲聊。我们不认识他们,他们更不认识我们。但没人装腔作势。
好一个大泡泡
刘野那时候,正在往一群胖头小人儿上抹颜料。他能停下来,给你讲一大堆,无论你是谁。那会儿798没有游客,只有一帮圈子里的人和记者偶尔飘来飘去,跟鬼影一样。
刘野画的那些小人儿,那时候最多卖两三万,五年后,一张小人儿,卖到了700多万。
第二年,蔡国强在索卡画廊办了个展,开幕式后,便门可罗雀。我在那次展览上,看到了传说中的火药画,我问经理,那画多少钱。她说,十万。我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老蔡真牛,随便在破纸上滋花都值十万,没成想五年后,蔡国强的火药画卖了7000多万。
据英国《星期》周刊估算,2005年至2006年一年间,中国当代艺术品价格升幅达983%。史玉柱说,成功的营销是能把狗屎卖到黄金的价钱。五年来,当代艺术家的一泡屎已经比钻石都贵了。
现在,这个泡沫总算碎了。
谁在玩这个大泡泡
在刚结束的香港苏富比秋拍上,47件中国当代艺术品,仅成交28件,总成交额1.17亿港元,不到最低估价的一半。张晓刚的“大家庭1号”只卖到“大家庭3号”的一半。他的“大家庭2号”将出现在月底的佳士得秋拍上。也许,张晓刚的大家庭,会越来越破落。
所有人都知道,艺术品收藏在一场百年不遇的全球经济危机中,将受到直接冲击。就像美国艺术资本集团CEO伊恩·派克所说的:“很多曾踊跃购买当代艺术品的华尔街人士现在都在担心失去工作和奖金,而当你的财务状况受到威胁时,你要停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昂贵的艺术品。”
在各类艺术品中,最具投机性的是当代艺术品。因为没有人能对这些艺术品的真实价值,做出准确界定。中国当代艺术品则是西方艺术市场链条中的次级贷———是泡沫中最脆弱的一个环节。
上世纪90年代,当方力钧等人第一次站在威尼斯的街头的时候,如西客等熟悉中国又具有远见卓识的艺术投资者就瞄准了中国当代艺术品的投机空间。
90年代末,当这些明星艺术家被纳入到西方画廊体制之中时,当代艺术品市场才开始形成。主导中国当代艺术价值判断的外国资本,开始主导操纵当代艺术品的定价权。
自此,798由一个非主流的艺术家村,变为带有浓重商业味道的艺术品展出和交易市场,并成为主流北京的一张新名片。
泡泡碎了,没有以后</STRONG>
中国当代艺术吃着狼奶长大了,能跑了,甚至显得领先了,但是,它远未做好断奶的准备。
早在去年10月,那些早已意识到次贷危机严重性的西方收藏家,开始大量抛售中国当代艺术品。美国收藏家霍华德·法伯将其所藏的44幅中国当代绘画全部送拍。今年4月,仕丹莱收藏基金将108件中国当代艺术品悉数抛出。
与那些价值早有定论的传世佳作相比,中国当代艺术品就像一只可以随意坐庄的小股票,玩家炒的是短线,做的是空壳。岳敏君的“傻笑”,就像去年股市那只一飞冲天的北京烤鸭,它飞得有多高,将来跌得就有多惨。
与股市和房市不同,政府不会拯救这个完全靠外国炒家和洗钱者繁荣起来的投资市场。4万亿拉动内需的计划中,没有当代艺术,它离人民已经太远了。
马未都说,西方人的艺术投资90%“在库”,只有10%“在途”。中国人艺术投资99%“在途”,几乎没有“在库”。
2006年,伊门道夫作品在798展出,这位已故德国新表现主义大师的一张大幅油画作品,仅卖10万人民币,不足一个中国三流画家作品的零头。
因为,这类不上不下的大师,稀缺性不强,价值太确定,没有炒作空间。
中国的当代艺术品,则已经不再是一种收藏品,而是一种纯粹的短期投机产品。这一投机产品的主要价值是概念,就像一只新概念下的IT业股票,它的价值越不确定,越易投机,一上市,就被炒得天高,但泡沫一碎,就立马跌破净资产。
国庆后的一个周末,我今年最后一次去798闲逛。这里如今有170多家画廊,一天就有几万人看展览。看上去仍旧很繁荣。
但是,798不是故宫,不能靠卖门票养活自己。798不是家乐福,它只是一个红桥市场,由很多摊位组成。没人买画,这些艺术个体户,便将如鸟兽散。
只有那些已经赚足了油水的大腕们,能够硬撑门面,熬过这个冬天。
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中国当代艺术的泡沫已经破碎了,只是,没人知道,这之后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