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外滩画报》
W=吴兴文
收藏到最后就是一种病
B:你的新书中,有一部分叫“我的最爱”,其中没有一张中国作品,为什么?
W:首先,藏书票本来就是舶来品;其次,也是跟我的个性有关。收集藏书票和集邮一样,绿肥红瘦、高低贵贱,随大家的意思,最没意思的就是把本土的炒得那么贵。藏书票本身是无价的,价格都是因为后来的需求才产生的:一是本国的,本国文献当然要重视;二是稀有性;再其次才是艺术性。但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艺术性。
B:你的“最爱”有什么共性呢?是你觉得艺术性最强的吗?
W:“我的最爱”里面的藏书票其实都不一样。藏书票是个大千世界,每个人做的藏书票和他的个性、艺术造诣都有关系。这跟当编辑一样,要接触不同的作者,平淡的、隽永的、戏剧性的..都有。“我的最爱”是广义的,我喜欢的很多。我本身就是个编辑的性格,会去欣赏很多不同的特点。
B:你为什么会选择收藏藏书票呢?喜欢版画的话可以直接收藏画嘛。
W:我的胆子很小,字画假的太多,藏书票假的很少,因为它比较没有市场价值。藏书票很多是随意性的创作,就像我突然写一首诗送给你,不是太商品化的东西;如果说我给你买一幅画,名人画一幅画多少利润之类,就太商品化了。
B:但是藏书票收藏也很重视名家创作或名人使用过之类。
W:收藏说到底就是一种病,我就徘徊在有病和没病边缘。有病就是说一味追求名人效应、追求价值高的;我追求的还是艺术上的造诣、文化上的故事。我并不在乎价钱,所以当台湾的早期藏书票炒高了以后,我就不收集了。就为了一张纸,要几万块去买,很没意思。如果我是有名的收藏家,人家卖给我的价格就贵,他知道你非要不可,你没有的话就不是有名的收藏家。
B:如果确实很想要某一张,又不能讨价还价,怎么办?
W:我就另辟战场,这是我的个性。
B:要是只有唯一的一张呢?
W:收藏古玩就是资讯不对称。你怎么知道只有一张?是今天只有一张,三年后,谁晓得有几张?比方说你今天看到一个宋徽宗时期的靖康通宝,万一哪天又出土了呢? B:收藏不能心急是吗?
W:那看你的心态喽。当时你为了名气争第一,那你就买,过一把瘾嘛。事情都如意就太无趣了。
B:你对藏书票的考证工作很有趣,旁征博引,交代背景,让薄薄的书票一下子丰富起来。而且文字说明对读者来说是很重要的,上次展览中,展出的只有藏书票,没有文字,很多观众觉得看不明白。
W:都写出来就没意思了,可以自己去查。我可以告诉你基本的信息,票主是谁,作者是谁,但是不一定有解释,我的解释也不见得完全正确。就像你去看画展,也不会给你解释,这才叫展览嘛。
B:那你自己在得到藏书票之后一般怎么样来做考证呢?你曾说你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收集资料。
W:那个说法是吓唬人的。这就跟买书一样,有为你所用的,有不为你所用的;买衣服也是,有些是穿的,有些就是好看,冲动下买的。藏书票也一样。通常在买之前我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不需要很费力地考证。
B:那如果不知道呢?
W:那就放着。没办法,事情不能尽如人意,都如意就太无趣了。很多时候要靠知识基础。比如我最近买到一本曹大铁送给张学良的《梓人韵语》,上面写的是赠汉卿先生,卖的人不知道“汉卿”就是张学良的字,但我知道,就买了。
B: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你买时不知道它的价值,但后来发现是很有价值的?
W:有的。像这一张藏书票,我拿到的时候知道是唐英伟的作品,但不知道他那么了不起。后来梅创基带我去香港拜访过他,他是李桦的朋友,和李桦一起建立了现代版画研究会。不过,贵的藏书票一般我只有知道来龙去脉才买,不知道可不敢买。
B:在做考证和说明的时候,你好像也会遇到无法理解的情况,比如埃舍尔设计的欧洲修道院这张,你在书里说没有参透其中的内涵。
W:那个是我开玩笑的。你看,这其实就是他要体现的三维空间。
B:没有更深的含义吗?
W:埃舍尔最棒的就是表现图案与图案的连接,小的藏书票可能看不太明显,你看他大的版画,那幅著名的《瀑布》,水流从一层逆流上二层,很神奇,给人一种错觉。他最厉害、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B:你的收藏有特别收集的门类吗?
W:我刚开始收集藏书票时并没主题,看到就买。后来就有了。最好的主题当然就是跟书有关的,书房、书堆、读书格言等等,这也是藏书票最大的主题。 B:你自己有没有比较偏爱的主题?
W:曾经对情色主题的很偏爱,古人说,雪夜读禁书。现在觉得没什么了。
B:那你有按主题来出书的计划吗?
W:有,想写关于读书情趣的,那比较回归藏书票的本质。不过很多人最希望我写的是情色主题的。这次的新书里就收集了很多关于女性的藏书票,比如“丽达与天鹅”、“贞操带”等等,有些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就看你怎么写。不过我应该不会出这样的书,人生有性和爱,最重要的是爱。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我们就要顾忌大多数人的感受。好比做门户网站,就不能天天讲情色,出书也不能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