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上海大学影视系的几位大学生来到我的拾艺堂工作室,让我谈谈有关剪纸花样经等民间艺术。其实,花样就是剪纸,到了上海以后上海人喜欢称“花样”,这与上海开埠之后,许多民间艺人从各地流浪逃难到上海有关。许多北方剪窗花的剪纸艺人,在北方以剪窗花、绣花样等为谋生,而南方的上海贴窗花的很少,因而有改行为灯彩制花,有些专门设计皮影,有部分了解上海妇女喜欢在布鞋、服饰上绣花,而图案选择很少,想绣的没有粉本,所以这部分剪窗花的为适应妇女要求,改行剪绣花样的“样子”,又称粉本,以维持生计。这些剪纸艺人穿街走巷,上海妇女需要新绣花图案,会招呼这些艺人“剪张花样”,慢慢地成为“花样灵哦”习惯成称剪纸为花样,在上海30岁以上的说剪纸可能不太明白,说是剪花样或刻花样马上就会知道,花样就是上海的剪纸,一直流传至今。
剪花样的也属于江湖艺人,上海最初的剪花样艺人各区县都有分布,大都是在闹市区寺庙等地方剪些花样,他们背一方箱或用纸包夹来寻找一块地方出售,由于需求人多,几位手艺高的设专门的地摊出售,有些被开店的人相中,请他们在店里开专门的花样柜,花样铺批发、零售还可以带徒弟,剪各种花样图案和描在拷贝纸的绣花图样,供人们选择。最初的富华花样店就开在城隍庙的绿波廊边上,花样的从业人员都是江苏、安徽、浙江等人士,最多时达五百多人。他们主要聚集城隍庙、八仙桥(大世界)、提篮桥、玉佛寺、龙华寺的区域。再有一个奇特现象是由于受传子不传女之传统,上海剪花样的人员中百分之九十均为男性。
花样的发展离不开中国吉祥文化的传统,老一辈剪纸艺人他不识字,可他们却都有一部自己的花样经,又称“口彩”、“卖口”,以适合于各类人群的对花样的需求,为了满足各个阶层的需要,剪花样还要了解买花样的要求,不断补充自己的“花样经”、人称“翻花样”或“新花样经”,做到一张花样一个故事,一曲文化情结。这些“花样经”口诀才是这些老艺人立足社会之本,也是花样中最难以学到的背景文化,过去学徒技法可以学到,但这些“花样经”是学不到的,所以,真正要学剪花样,一定要深入到花样经的吉祥文化中,才能领悟文化的内涵。
对于现在怎样学会剪花样其实也是很简单的,可以这样认为,中国的民间艺术大多是学会很快,创作却很难。学习无非是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练习技巧剪纸的基本功;第二阶段是模本,临摹阶段,用老师的剪纸作品作为练习;第三阶段属于再创作,如刻纸将连环画或者国画图案等有剪纸的语言表现出来;第四阶段创作剪自己喜欢的花鸟鱼虫人物等进行构思,这个阶段需要生活的积累才能做到;第五阶段是剪纸中最为出神的阶段就是即兴创作,客人需要什么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剪出来的,这需要平时不断的积累才能达到,也是目前剪纸艺术中最为突出的形式。现在全中国可以剪纸的有几十万人,而真正从事研究创作的只有几百人,甚至于只有区区几十人,而上海屈指可数的几人中也大多是以临摹复制为主的。目前的剪花样艺术的生存状况,在许多旅游景点上可以看到许多的剪纸艺人有模有样地用一把剪刀在剪纸,当客人真正需要剪一张喜欢的图案剪纸作品时,却总是回避,那是他所剪的只是在做做样子而已。还有就是我们许多的剪纸大师每次对外宣传总是将脱手剪纸作为一种炫耀,了解剪纸历史的都知道中国的剪纸艺术之所以能普及,从开始那一天就是信天游式的手法在创作,上海花样经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出版的剪纸书籍,如果注意一下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现象:老师的作品集与学生的作品集对照后却大同小异,只是重新复制一次而已,文字更是搬来搬去没什么改变。最可悲的是,剪纸的版权意识很差,将别人的成果占为己有时有发生,这些林林总总严重地在阻挡着中国剪纸事业的发展。
以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说,剪纸的人在上海可以找到很多,但是真正研究上海花样剪纸历史渊源发展的却很少。我也只是一种喜欢,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研究整理上海花样经的调查,在这二十多年里可以说我失去了许多,凭自己的剪纸书画手艺赚钱是没有问题的,可如果这样,上海花样剪纸的花样经就可能在我这一代人中真正的消失了,有时候也有点后悔,可看到自己的作品一张张地创作出来,兴奋之情早已把那些困难抛到脑外。在许多人的思维里,“传承”就是家里对子女的事,其实这种观念是不对的。在过去,如果子女传承说明子女在读书或其他领域没有发展只能跟着学习,因此,许多的手艺大都不是祖传下来,而是师傅寻找到一个有悟性聪明的学生传下来的,而不是徒弟找师傅能有用的。所以当我在五角场镇领导的关心下建立工作室以后,我首先想到的是先在社区里进行普及,从这些喜欢剪花样的青少年中寻找可以传承的学生和徒弟。
每一种文化,是一个民族世代积累的智慧结晶,而任何一个民族的传统知识体系、传统文化的传承、弘扬、皆离不开具体的传人来进行薪火相传。它既离不开大众,也离不开一个民间民俗文化守望者。真正保护、保留优秀的民俗民间文化艺术,需要大量的工作要落实,要记录,要有传承,不是一天、二天、一年、二年的事,而是一项几代人的事,需要许许多多的文化自觉的人共同传承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