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个展“过/ 园”的英文名字直接借用了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意思是退回自己的小园子观照自己,观照园子里的微观宇宙。
在这个名为“过/ 园”的展览中,《叩印兰亭》是管怀宾最为看重的作品之一。《兰亭序》一共有324 个字,现存5 个版本,因此管怀宾找了324 个人来参与完成作品。他让这324 个人重写《兰亭序》,每人写一个字。这个人可以在5 个版本上临这个字,也可以完全不看,自己写。写完后,这324 个人在他们最满意的字上圈个圈或者打个叉。管怀宾把324个字收集起来,再现一部《兰亭序》。
“过/ 园”是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管怀宾不久前在苏州本色美术馆举办的大型个展。管怀宾早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上世纪90 年代初赴日本东京留学,开始从传统绘画转向空间装置作品的创作实践。在日本十余年间,他参与过不少国际性重要展览。2000 年他就在横浜美术馆举行了大型个展“逍遥游”,同名作品被横滨美术馆收藏。2004 年回国后,管怀宾参加了多个重要展览,如2006 年的上海双年展和2008 年的广州三年展。作为国内最著名的实验艺术家之一,管怀宾一直以其致力于在装置艺术中探讨东方古典造园和建筑技艺、绘画中的美学概念和语言方式等。
除了《叩印兰亭》,展览上还有几件装置作品也颇为引人注目。《过/ 园》是在一个偌大的空间里,空中悬挂着几块太湖石,地上铺满沙子,摆上几百个热水瓶内胆。《迷城》则由100扇各式各样的木门组成,密密匝匝地摆在一起。
B=《外滩画报》</STRONG>
G= 管怀宾</STRONG>
B:</STRONG>你的《叩印兰亭》很有名,能简单介绍一下创作情况吗?
G:</STRONG>大概是2001 年左右,我从日本回国,去了一次兰亭,记得也是个暮春季节,后来做了《叩印兰亭》。这也是我创作历时最长的一件作品,从2001 年到2004 年之间陆续完成。应该说这是我在日本期间做的一件观念性比较强的作品。2004 年秋天,我最终完成了这件作品的装置形态。最后还有投影,因为苏州的个展场地不太合适,也就省略了。
B:</STRONG>我觉得这个作品表现了你对传统艺术包括书法的看法和态度,它有着对传统重新编排的意思。
G:</STRONG>当时在想如何面对经典的东西,经典如何能跟今天之间发生意义。实际上我把它作了拆散。根据字数与324个人分别发生关系,每个人各临写其中一字,然后我再集字刻石,再现一部概念上的《兰亭序》,并寄还各位参与者一张拓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字与此版本相关。在这里面,我其实只是一个编辑,这实际上为《兰亭序》再添了一个版本。这件作品是跟很多人的交流,它在空间的呈现上仍然持续着这种交流,它不是终结点。我们现在往往把传统当作仓库,有需求时就在这个仓库里抓一点,而忽略了它的生长性,但这是有问题的。实际上传统具有一种磁性的发射,它里面有很多不同的点在发射,只不过要看我们在哪个点上跟它碰撞。
B:</STRONG>和《叩问兰亭》相比,《迷城》更复杂。你用了很多老门,其中有的老门上还刻有篆书对联,里面又横置了一个五角星塔,融合了很多历史和政治符号。
G:</STRONG>这件作品是为上海双年展做的,它集中了我对中国百年历程和近现代化遭遇的感慨。我把这些曾经作为心灵对应物而此刻正在消失的东西立起来。那个塔意味着某种意识形态。在塔尖有个望远镜,穿透了“迷城”,让你回望那消失的记忆瞬间。我用了上百扇门,关注的是门背后看不到的世界;它们曾经作为时间与空间的过渡,也曾作为内与外的界点而印刻着巨大的时代记忆。这些门都来自一般民居,我觉得这构成了历史最本质的东西。我们常接触到的是那些建立在人为提炼基础上的历史、通过权力和政治的需要来建构的历史。而我所关注的历史实际上更本质。
B:</STRONG>这次个展的名字为什么要在“园”前加一个“过”呢?
G:</STRONG>这个“园”本身不只是一个园林的概念,它是一个带有乌托邦性质、我所心向的一个心源。我运用了一个“/”在名字里面,那么线性时间一下子就多了一个修辞,有了一个切断休止,这个“过”和“园”就各自生发出更多的意味。英文名字就干脆借用了阿根廷小说家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
B:</STRONG>这小说我读过。一个总督什么也不干,躲在家中园林里面写小说。
G:</STRONG>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苏州园林,唯一不在城里的就是退思园。退思园的故事跟你刚才说的很相似。主人放弃了官位回来,重新建构属于他的世界。退思园很有意思,空间不大,但苏州园林中很本质的东西都在里面。知识分子把自身当时的理想、遭遇都在里面体现出来,很用心地构建了园林的一草一木。这是一个微观的小宇宙。无论退思园还是我的这个小园子,它们都有无限的点汇聚在里面。这里的亭台、水石都有它自身更复杂的意义。这也是文人观照自己、观照世界的窗口。
B:</STRONG>为什么将热水瓶胆与太湖石放在一起?
G:</STRONG>瓶胆比较抽象。它作为一个包容东西的器物,外形又那么怪异,那么像炸弹。那是一种潜在的危险。日常小小的危险带来的改变实际上更危险。
B:</STRONG>你的作品放到市场中会是什么位置?
G:</STRONG>我在做作品时没有把流通领域作为一个参照系来衡量。艺术首先不应当是个流通的物,它是艺术家认识和观照世界的一种方式。他建立一个居所、建立一个归宿。他在这里面碰撞、感慨、激动。艺术品流通在今天看来或许是必需的,但不是唯一的;至少艺术家在面对市场时得有自己的立场。艺术家的工作是创造文化,而不是文化陈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