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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上飞:将公共空间建构为个人话语的战场
作者:廖上飞    来源:《库艺术》    日期:2010-06-18

艺术作品(艺术)在离开艺术家的工作室后可能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命运:一种是“艺术作品(艺术)——展览(前卫画廊)——阐释、批评(批评家的阐释、批评)——美术馆——艺术史——博物馆”,另一种是“艺术作品(艺术)——画廊(商业、营利性画廊)——拍卖行——商人、藏家”。这“两种不同的命运”事实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系统。人们从这两个艺术作品(艺术)循环系统(产业链)可以看出,艺术作品(艺术)一旦离开艺术家的工作室(私人空间)就进入了公共空间。不同只是在于,在“第一个系统”中,艺术作品(艺术)离开艺术家的工作室(私人空间)永久进入公共空间,而在“第二个系统中”,艺术作品(艺术)从艺术家手中——即从艺术家的工作室(私人空间)经公共空间流入商人、藏家等私人手中。在当下中国,第一个系统是缺失并不被重视的,人们通常意义上谈论的只是第二个系统——即艺术作品(艺术)进入市场的情形。然而,第二个系统只关涉艺术市场的完善,其并不关涉学术机制的健全,而对第一个系统地全力建构才关涉学术机制的健全。肯定的是,没有健全的学术机制则不可能有完善的艺术市场,因为健全的学术机制是艺术市场良性运行的基础。在我看来,公共空间的建设和良好运行是艺术市场完善和学术机制健全的基础,当下中国艺术市场的混乱和学术机制的不健全皆由公共空间的缺席或不称职所致。

一、全球金融危机与公共性的建构

比起整个经济领域所遭遇的深重危机,当代艺术所遭遇的金融性危机的根源似乎要更容易认识些。面对在全球金融危机中经受空前震荡的当代艺术,人们已不止一次发出叹息。然而,无论是“六亲不认”地揭露黑市交易,还是严斥资本的霸权,还是埋怨艺术法的缺失,还是发出无奈、失望的叹息……这都不能碰触到问题的实质。就我所说明的“两个艺术作品(艺术)循环系统(产业链)”来看,当代艺术的问题不可能只是金钱问题——当代艺术的问题不等同于艺术市场的问题。但是,悲剧往往会在中国这个超级发展中国家发生。由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推进根本上缺失极其重要的第一个系统(学术循环系统),当代艺术的问题现在好似成了单纯的金钱问题,绝大多数人极力鞭挞艺术市场(谈论第二个系统——我所认为的市场运行系统对艺术的决定作用)而避开第一个系统(学术循环系统)。然而,这只能说明一点,人们对第一个系统对于艺术的重要意义缺乏认识。

中国缺失第一个系统(学术循环系统)的原因是很显而易见的:一方面,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从根本上没有实现去行政化,即不具有充分的公共性,从很大程度上难以称其为严格意义上的公共空间;另一方面,政府没有将营利领域与非营利领域区分开来,非营利领域完全空缺,像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在中国依然是营利性的,政府也没有在法律上严格限定公共财政拨款的用途。这带来的后果是:投资动机无孔不入,黑市交易屡见不鲜,当代艺术泡沫充斥,健康的艺术市场难以形成。事实上,在中国,与艺术活动相关的“公共空间”大都名实不符——只穿着公共空间的外衣。原因在于,像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从根本上缺乏独立性,官方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往往受制于主流意识形态,民间美术馆、博物馆又往往受制于资本。从很大程度上说,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等充其量只是“公众空间”而非公共空间,因为其不具有公共性。

公共空间是具有公共性的空间(场地、领域等)。何谓公共性?公共性是公开性、透明性,其意示着参与性与民主性。公共空间是进入其内部的人们广泛参与、交流与互动的空间。这便说明,公共空间绝不是威权人士(官员、专家等)单纯发布行政、文化指令的场所,而应是普通公民与官员、专家以及其他普通公民进行对话——展开讨论的场所。按理来说,美术馆、博物馆等皆是公共空间,其与现代大学、学术研究机构、科研所等一样应该是独立的,不光应独立于意识形态,而且应独立于市场。因为当下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普遍缺乏公共性和独立性,所以公共性和独立性的建构之于这些“公众空间”的升级迫在眉睫。

二、公共空间的成长与学术机制的良性化

然而,要求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具有公共性和独立性而真正成为公共空间又何其困难。在明确了公共性和独立性之于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的重要性之后,人们很快就会发现,普通公民与部分专家要求建构“公众空间”公共性和独立性的呼声是多么的一厢情愿,因为人们看不到政府在艺术管理政策和艺术立法方面采取的具体措施以及随此而生的实质性的进展。众所周知,虽然普通公民与部分专家的“呼声”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公共空间的公共性与独立性最终是制度、法律所赋予并保障的。倘若政府对此视而不见、采取回避态度,那么中国目前数量极多的“公众空间”是很难变为公共空间的。再者,公共空间是现代民主社会的独有景观,公共空间的缺失或缺席必然导致艺术市场上频频发生的黑幕和学术运作层面的功利倾向,而这些也必然会成为建构现代多元文化系统和现代民主社会的障碍。概言之,公共空间的缺失或缺席从根本上会阻止中国社会的民主化进程。

很显然,如今的中国不缺穿着公共空间外衣的公众空间,但是缺真正意义上的——具有公共性和独立性的公共空间。只要去调查一下政府在大、中、小城市中强行建设的美术馆、博物馆的运作流程和处境,人们便会大跌眼镜。那些林立在各大城市的美术馆、博物馆皆经受着“双重淫威”的恐吓,一重是意识形态的监控,另一重是资本的侵袭。有人曾发出过长叹,中国是没有独立的、纯粹的学术空间的(因为没有独立的、纯粹的学术空间,所以中国的知识分子阶层难以形成,以致社会的民主化进程举步维艰),这根本上是因为中国缺失公共空间。的确如此,人的独立依赖于独立的空间,而只有制度、法律方可赋予一个空间的独立性。如何让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转变为具有实质意义的公共空间?这也是建构艺术动态管理学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之一。

现代艺术动态管理学是适用、指向现代民主社会和现代多元文化系统的一整套艺术制度,其建构首先需要根除“每个人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陈旧价值观念,确立“共赢”、“所有人都是赢家”的现代意识。现代艺术动态管理学能让艺术作品(艺术)、资本、市场的结合科学(专业)化、合理化、良性化,从而使本土艺术市场和学术机制得以完善、健全,因为现代艺术动管理学能保证每位艺术活动参与者“各取所需”,同时能避免艺术活动参与者“相互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等“窝里斗”行为。如果说现代动态管理学重要的价值理念是“‘共赢’、‘所有人都是赢家’的现代意识”的话,那么其在制度层面的要求便是建设具有公共性和独立性的美术馆、博物馆等公共空间。鱼龙混杂的艺术市场是不可能促成健全的学术运行机制的。恰恰相反,只有健全的学术机制所保障下的良好的学术环境才能引导艺术市场趋向良性化。原因很简单,公共空间是学术机制得以健全的基础,而健全的学术机制又是艺术市场得以完善的基础。

三、将公共空间建构为个人话语的战场

倘若了解一下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现状及其循环生产流程,人们便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当下中国,第一个系统(学术循环系统)与第二个系统(市场运行系统)是混杂的——是非常混乱的,没有充分的分离开来。因为学术与市场不是良性的伙伴关系而是呈现为相互侵吞关系,所以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运转呈现为恶性循环之状:年轻艺术家的作品(艺术)——商业、营利性画廊——高价售出(这时艺术作品的价格是艺术家的主观标价与画廊老板的主观涨价的总和)或送去拍卖行拍出天价(一下子将作品的价格拍死,按理来说商业、营利性画廊是不能将拍卖行所拍出的作品价格作为自己出售作品的参考价格的,相反拍卖行、藏家应该以商业、营利性画廊出售作品的价格作为参考价,因为商业、营利性画廊是一级市场而拍卖行是二级市场)——更年轻的艺术工作者以天价艺术家(市场的宠儿、学术的弃儿)为榜样生产商标艺术、LOGO艺术 ——美术馆——艺术史——博物馆……这显然是一种畸形的循环模式(产业链),在这一循环模式(产业链)里,金钱、商人不仅左右了当代艺术的推进,也左右了艺术史家所书写的艺术史——这人们可以从现已面市的所谓“当代艺术史”得知。更为恼火的是,很多艺术家及其作品可以越权(越过前卫画廊、展览、阐释、美术馆)直接进入艺术史和博物馆。可以说,历史学家与艺术家的共谋也无处不在。这种“现状”、“现实”激发人们思索公共空间的建构问题。

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空间不仅仅应该是参与者“自我展现”的平台,其也应该变为了一个参与者公开讨论一个观点或公共议程的平台。不妨如此认为,“参与者‘自我展现’”应最终呈现为“个人话语”,而“讨论一个观点或公共议程的平台”则为个人话语的战场。之所以在这里强调“个人话语”是因为:与个人话语相对的集体话语如没有合理的制度与法律限制的话,其难免会沦为话语霸权者(独裁者)的工具。而在现代多元文化系统和现代民主社会中,真正需要的是个人话语而非集体话语,因为个人话语所昭示的是个体的价值。何谓个人话语?个人话语是个体的运动,其通常是一个人发起的运动——这一运动向所有人开放。在对个人话语的认识方面,沈语冰教授所言极是,“艺术话语中的个人话语的有效性取决于个人话语的个性的强度以及个性话语与他者话语构成的张力的强度,这种他者话语可以对应于艺术史文本,也可以对应于当代艺术中的他人文本,由此任何艺术文本都构成一种互文性;至于个人话语的强度,我以为只有从存在论上来加以认定,它取决于艺术家个人能够在何种程度上潜入存在的深处,聆听它的声音,以及在何种程度上指去此在通往存在途中所蒙受的遮蔽”(见《现代书法:从批判的形式到形式的批判》一文,《书法主义文本》,洛奇编著,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2年2月版)。个人话语实际是被碎化的真实。

很显然,如今的时代是一个话语交织的时代,市场(金钱)话语、知识(学术)话语、传媒(媒体)话语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遮去了真实。在“话语时代”,似乎没有人能逃脱话语的操控。市场(金钱)话语、知识(学术)话语、传媒(媒体)话语很显然各有各的展现平台。从宏观层面看,市场(金钱)话语的展现平台是(艺术)市场,知识(学术)话语的展现平台是现代大学、学术研究机构、科研所等,传媒(媒体)话语的展现平台是专业媒体或大众媒体。与其不同,个人话语的展现平台是类似美术馆、博物馆的公共空间。而事实也是,在美术馆、博物馆等公共空间里交战的个人话语离真实最近——只有在美术馆、博物馆等公共空间里交战的个人话语能让人感知到真实。简言之,像美术馆、博物馆等公共空间是个人话语与个人话语、个人话语与集体话语交战的战场。

总而言之,我们应该先将当下中国的美术馆、博物馆等“公众空间”建构为“公共空间”,然后应该将些公共空间建构为个人话语的战场。

原载于《库艺术》,2010年5月刊,此文稿在发表稿基础上略作调整

关键字:公共空间,个人话语,艺术作品,艺术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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