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口述

中国当代油画家

从人类文明的历史来看，金融危机、生态危机是必然发生的事情。金融危机会一个接着一个，环境问题会越来越凸显，这是肯定的。因为人类从工业革命到现在，尤其是四十年代以来的信息革命，人类文明呈现出一个指数性质的发展，原来还是基数，现在是指数。这种爆炸性的发展，肯定会很快走向反面，这个是必然的。人类历史从悲观一点的角度来说可能还没有恐龙的历史长，因为恐龙还是一个顺其自然的状态，它是自然的一个有机部分。人类采取的是跟自然敌对的姿态，现在想挽回这个局面，有点儿为时已晚了，而且这种人口爆炸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人类指数性质的发展，会导致所有的灾难也会指数性质的到来，会非常快，我觉得这是人类历史上一个必然的发展阶段。

我本人抱着一种非常乐观的态度来看，这种乐观就是随遇而安的状态。而且我觉得我们作为当代人，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幸福的几代人之一了，再往下的年轻人会面临更多的环境问题。具体地说，比如缺水，中国很严重地缺水，污染程度也是太严重了，这种严重可能会超过西方社会所导致的局面——西方社会毕竟是地广人稀，还可以挽回这个局面。中国国土的超负荷简直难以想象。在美国，飞机从西到东能看到大片的荒地，百分之九十几都是荒地，被开垦的土地占很少的部分，就是怀斯他们喜欢的那一带。中国除了西藏那边以外已经全部开垦农田。我觉得美国的生态模式是最好的，公园、城市和荒野这三种地域。其中荒野是最大的。所谓公园就是国家公园，实际上也就是被控制、被保护的荒野。中国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荒野的存在了，这样的话未来的局面是非常恐怖的。

但是我觉得这些现象特别自然，特别必然，对中国来说走上这条路甚至是必须的。比如西方人说中国人开那么多汽车干嘛?但是很多中国人就说你们都开过了，我们也应该开——人是有这种欲望的，是无法限制的。中国这种必然发生的社会模式以后肯定会越来越激化，社会矛盾也会激化，也不知道中国的社会矛盾会在什么点上爆发，真的很难说。但是现在中国有很好的一点，就是有了一个中国梦，相当于原来的美国梦，就是每个人，哪怕一个民工也觉得有发财的机会。当人绝望，没有机会的时候就会革命，会造反，中国现在也有一个中国梦，所有人，哪怕民工也觉得我哪天说不定中彩票了，说不定开了一个公司发财了，他有希望，这一点就很好，这个社会就会良性地运转，否则就会导致暴力革命。

但是在总的方面来说人类的历史可能会比恐龙更短，人类会彻底消亡。整个宇宙都会终结。一个种族，一个群种，一个物种，都有生有死，这跟个体是一样的，所以肯定会消亡。最近有本书谈到人类可能消亡的方式，差不多有十种以上。最终就是宇宙的消亡，宇宙会归于热，就是熵值会越来越高，宇宙所有地方的平均温度都一样，一点儿发展的动力都没有了，所有的星系越来越远去，最后可视的宇宙就是很小的一部分，那会儿所有的物质就变成基本粒子了。人类宇宙会消失，但是人类在这个之前就不存在了。

乐观的看法在于，归于粒子之后重新开始一种新的循环，一种新的宇宙。但不见得是人类了，宇宙有许多重，可能会从一个新的点上突然又爆发了，又激活了。人类是肯定会终结的，而宇宙也许会延续下去，就是新的地方有一个新的爆发点，新的起点爆发出来，但是这个是超出人类的想象的，我觉得人类作为种族的灭亡是必然的，世界上没有哪个物种、个体是永存的。太阳必然灭亡，银河系必然灭亡，现存的宇宙必然灭亡，可能一个新的宇宙会产生，但是已经跟人类没有任何关系。

我觉得人在宇宙中是很渺小的。当时我最厌恶的一句话是某些表现主义艺术家说的，没有比自然更为丑恶的东西。当然他有他的出发点，这仅仅是一个字面上的意思。但我仅就字面上的意思就不能接受，我觉得始终没有比自然更高级、更美丽的东西，我们永远达不到那种高度。人也就是自然中间的一个小小的东西，它是由很多基本粒子组成的。基本粒子可以组成一个星球，一个恒星，一个石头，一个灰尘，也可以组成一个人，所有东西的基本粒子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