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在我们记忆中的文化符号、视觉符号大多属于大众文化。一些大众消费文化的符号,像耐克、索尼、法拉利、798等等,已经成为了一个个时代的集体记忆。艺术家对这类大众图式的借用,目的是质疑和批判。
有些艺术家老打中国牌,频繁使用八十年代的常用符号,比如毛泽东的头像、天安门、红旗、长城、龙、熊猫等。这是一些外国人一想到中国就会想到的符号。拿这些东西来说事儿,是有问题的。这不是一种主体性的视野,而是站在他人的视野上反观自己。这些艺术家的诉求面、或价值实现模式是可疑的。他不是寻求自身文化价值的支撑,而期望外来的、欧美的文化价值做支撑。所以,他们只能在欧美人的眼睛里找到自己、发现自己的存在——我觉得这很可怜。1990年代的时候,大部分艺术家的作品在国内得不到支持,到国外去找支持。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但现在中国当代艺术已经本土化了,正在促成当代艺术一个主体性价值的建构,还打中国牌是没有意义的。即便艺术家直面大众图式消费的问题,也要警惕,要与安迪·沃霍尔拉开距离。大众符号介入作品是波普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你在用这些符号的时候,是否得心应手,是否有自己个性?关键在于你把作品放在一个什么样的语境中来判断。究竟是你把作品当作了表达工具、当作独立的精神产品?还是你自身被这些作品工具化了?其实,一些玩艳俗的艺术家自己却“被艳俗”了,还自以为是玩转艳俗艺术,拿一张张中国面孔、中国物件来批判。后来,当这些凡俗的面孔、物件带来现实价值的时候,艺术家自己居然也迷进去了,甚至以这些面孔、物件附带的一些腐朽的趣味和价值自许、自况,乃至自珍。所以,艺术家需要的是提防自己的创作被大众图式吞噬、消费掉,而不是拒绝大众符号的拿来和使用。
大众符号是可以用来做批判对象的,关键是艺术家把它放在一个和合适的位置上,让它集聚更多的社会批判性。艺术家的自我批判能够使视觉文化得以继续发展和提升,领先一步,而不流于大众文化的汪洋大海。追求创新的当代文化往往对大众文化有引领作用。虽然它是小众的,但可以带动大众文化的自我更新和自我创造。所以,艺术家永远是属于少数执着于原创的一群人,他们永远走在时代风尚之前,成为先锋。那些只是追逐流行、追随着时尚风向的人,不属于艺术家,只不过是一群匠人。
通过绘画观念的变革,来革油画的命
中国油画的本土化进程是油画和中国的语汇结合的一个过程。一百多年来,油画在中国逐渐发展成一种有中国模式和中国特点的绘画样式。文革时,有人提出中国油画走民族画的道路。因为在五六十年代,中国油画基本上在追随苏俄。五十年代之前,徐悲鸿效法欧洲的学院主义、古典主义,是一种对法国的学院派的追随。这种追随使得中国油画的主体性处于一个缺失的状态。所以,文革时提出的民族风、民族化,它是有一个问题存在的。当时的艺术家试图把中国传统艺术的一些语言和因素形式渗透到油画中去。无论是来自剪纸、民间木刻,还是来自一些色彩浓艳的农民画,无不受落。所以,当时的油画形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本土趣味:红光亮、三突出。这种美学原则是文革油画的一个特点。之后,中国油画有一个复兴。有一部分艺术家回到对现实主义的追究,实际上他们是从苏俄到法国学院派,一直往前追溯到文艺复兴。中国艺术家几乎把西方各个时期的油画技法和形式全部体验、演绎了一遍。许多艺术家甚至是一些欧美风格的技法高手。在这种情况下,技法、方法、方式都不是中国油画的一个实际。中国油画本土化,必须是让中国油画找到自己的问题。然后考虑什么是油画的中国性或中国价值。艺术家慢慢用观念变革的眼光看待油画本土化的进程。这不仅仅是把油画与中国元素、与中国传统艺术技法作一种杂糅、结合,权作为语言上的民族化发展。油画带来的是一种普世价值,任何国家、民族都适用。但是,每个个体艺术家都需要把油画的概念打碎了以后作重新塑造,把油画的金科玉律、条条框框破除掉。中国艺术家要跟当代欧洲人、美国人站在一个起跑线上来看待油画危机。照相术产生以后,油画就有危机了。机械复制时代把手工油画推入了一个被称为“油画死亡”的被动语境。所以,中国油画在1990年代有一个潜流,通过观念绘画的变革,来革油画的命。油画观念的变革打乱油画的牌局,于是,重新洗牌在所难免。
1990年代至今,不断有中国艺术家在各种媒介、方法的实验和认知中解决了观念问题以后,重新出发来画油画。艺术家虽然是从不同角度出发来考虑问题,但是他们都面对了油画在观念洗礼后一个新的状态。这种纠结与自由同在的状态鼓励了许多中国艺术家。他们不是把绘画作为工具,而是视作一个文化形态,甚至视作自己的一个试验场、一个艺术的功能化创新。绘画除了审美功能以外,还有疗伤的功能、娱乐的功能、教育的功能,甚至有认知事物、认知世界功能。油画有许多功能还没有被发现。因此,油画不断被开发、创新,边界扩容,疆界打破,都是情理中的事。中国油画的观念不再像二十年以前那样僵硬、囿于窠臼了,现在变得宽泛的多,给艺术家带来的是更多的个性自由和创作上的精神自由。所以,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中国当代油画不再是欧洲油画的模仿者、或一种被输入的亚文化,而是中国艺术家在拿来主义之后一个自主创新。中国油画不再是一个山寨版的大本营,而是中国油画主体性建构的一个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