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
刘国松的艺术
彭德
刘国松作品
刘国松以山水为母题的作品,几乎都是无人之境。无人之境始见于欧阳修的文章,说的是战役中战败一方空无一人的情景。刘国松的作品多不见人物,同他在日本侵华战争的遭遇有联系。刘国松母子逃难本是日本侵略的结果,但在途中所受的凌辱竟来自一同落难的同胞。刘国松原籍山东,1932年生于安徽蚌埠。1938年抗日战争爆发后,由于父亲在保卫武汉的战斗中以身殉职,年仅7岁的刘国松辗转流落湖北郧阳、陕西安康、四川万县和忠县。1940年,刘国松先后客居湖南长沙、东安、祁阳、道县。1944年客居广东、江西赣南和贵溪。1949年迁台湾,1971年移居香港,1993年迁台中。童年时代,刘国松一家流亡路线中是一个接一个的名山大川,如大巴山、巫山、三峡、九嶷山、南岭、贵溪龙虎山、庐山与鄱阳湖等。这些山水景观,成为苦难中最能使他忘我的对象。
刘国松的作品,单幅地看并无深意,总体地看,人们不难发现只见山水不见人的作风显示出他的艺术深度。刘国松乐于面对山水而回避面对人物,在于作者认为人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动物。翻翻中国历史,自始至终都是一部由正义的或非正义的或性质说不清的战争此伏彼起的历史,一部炎黄嫡系及其子孙们自相残杀的历史。中日两国,人种同源。日本侵华战争,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孕育人类的山与水,它们的死敌正是人类。人类学家认为把人类丑恶的一面比喻为兽性是对兽类的污蔑。没有人的清静山水和山水画,或许能成为人性恶的抑制剂。中国古代以种种生活态度或生活方式对人类的罪恶进行自我拯救,最典型的是道家神仙思想和隐逸作风。它们也是中国山水画形成的重要原因。刘国松非僧非道,也不是隐于野或隐于市的高士,但他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隐逸之地,即他笔下的无人之境。那些山外山和天外山,正是他向往的超凡脱俗的清静境界。
摘自《刘国松研究》论文集,1996,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