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近些年正在寻求“盖棺论定”,从做各种超级回顾展、成立官方当代艺术院到出版各种版本的当代艺术史。当代艺术的“被承认”焦虑可谓艺术史上罕见。
这个被承认的焦虑症自1989年之后就已开始,九十年代是渴望被西方艺术体系承认,近十年则是渴望被时尚、媒体和体制承认。直到当代艺术院成立,有些艺术家宣称他们已是当代艺术的国家队。
从“当代艺术院”到“国家队”等种种说法,真乃是世界现代艺术一百年来最匪夷所思的可笑说法。当代艺术要“入院”,这个做法本身就很不当代,所谓当代艺术“国家队”一说,则更有王婆卖瓜的意思。
当代艺术是一种“在路上”的艺术,当代艺术还处在一个没有盖棺论定的进程。当代艺术也不可能有国家队,当代艺术一旦变成国家队,它就不是当代艺术了,它只能是宣传艺术,或者国家艺术。但真正的当代艺术一定是伟大的个人立场的艺术。
当代艺术的评价标准应该是看这个艺术作品是否反映了艺术家非主流的个人立场,及其艺术的语言创造。仅仅从语言标准看,几乎所有的院士几乎都是在直接模仿西方的语言风格,或者模仿西方艺术的手法和观念。即使是这些直接模仿或半模仿半改造的作品,大部分都已经十几年在重复自我复制。这样的国家队还不如叫美国支队或者欧洲支队更合适。
至于个人立场,很多院士的作品越来越优雅化、工艺化及装饰化,我想这一定不是院士愿意承认的。很多院士当年都很痛恨把他们的作品称作“美术”,因为他们当年认为只有美协的人搞出的作品才叫“美术”。但不幸的是,他们的作品正从“当代艺术”退回到“当代美术”。所以,当代艺术院如果称为“当代美术院”,则无可争议。
把当代艺术变成“国家艺术”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代艺术院士们正在将其变成“当代美术”。把当代艺术变成当代美术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们的“国家队”里有多少院士看得懂国学?有多少院士真正学习过马克思的《资本论》?有多少院士知道那些他们模仿的西方艺术背后的思想?
当代艺术的国家队,在国人眼中应该是上承国学宗师,弘扬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学贯中西并文史哲兼通的新一代博学鸿儒。但我们的“国家队”有哪些队员呢?有画绿狗桃花的,有画张牙舞爪的妖怪人,有宣称读书无用论的,有雇用枪手画画的……
中国当代艺术圈患上了“被承认”的焦虑症。但真正的当代艺术是无需被市场和体制承认的,那些渴望被承认并且已被承认的艺术家,只是一个还算做得可以的过渡群体。这个群体在前三十年的成功也是正常的,因为这个群体善于从西方拿来几招迅速制胜,又善于通过个人的能量获得行政、市场、媒体和国际体系的操作资源。这是一个在创作上出奇制胜和推广能力上比较平衡的善于左右逢源的艺术家,也只有这批人才能体制不健全并且修炼学养时间不够的前提下找到成功之道,所以这是一群尚属刻苦、聪明且能掌握处世之道,但精神上不彻底的平衡型艺术家。
有所得必有所失,由于将大量时间花在获取机会和整合资源上,所以他们不可能有更多的时间在学养修炼上打下更深厚的根基。当代艺术有两类艺术家,一类是现实的成功者但精神上不彻底;另一类是现实中的失败者,但精神上真正进入自足的创造状态。当代艺术的前三十年,艺术圈一直在崇尚现实中左右逢源的成功者,但这种价值观不可能永远会受青睐。历史总是公平的,现实中的成功者享受现世的资源,但新一代的艺术史学者会重新关注和挖掘那些现实的失败者但是精神上的成功者。这些人在前三十年一定不可能太成功,真正的伟大突破也不一定在现有的成功者中。
当代艺术在经历了西方承认、市场承认和体制承认的焦虑考验后,它正在步入不承认也没关系的最后佳境。这一代中的少数人正逼近一种自足的创造状态,这是一种不在乎也不需要谁来承认的状态。历史也正在表明,徐悲鸿一代在新中国早期依托政治和权力终获一代“宗师”的模式也不可能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