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受小钧兄之邀给《艺术市场》杂志写此文,谈谈宋庄青年艺术家的状态,当然这状态包括生存状态和创作状态。想说的太多,又觉得可说的太少。我自己对宋庄没有做太多的研究,只是靠自己这几年的所见所听之印象来跟读者交流。因我参与策划了正在展出的《玲珑塔-宋庄+云南青年艺术家展》,走访了部分宋庄青年艺术家的工作室,在跟他们交流中对宋庄有了一些个人的认识。
首先,来说下宋庄青年艺术家群体的构成。宋庄青年艺术家群体从去年开始有了新的变化。从圆明园到东村或者宋庄,那时候艺术生态的发展是跟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相关联的,那时的青年艺术家如今多已经是腰缠万贯的著名艺术家,这是宋庄的第一拨青年艺术家;后来艺术市场稍微好点后,有一大拨青年艺术家从全国各地投奔以栗宪庭先生为中心的宋庄艺术区,这些青年艺术家在艺术市场的作用下,贫富分明,那时尚有艺术、自由、精神可言;而从去年开始,宋庄的青年艺术家群体又有了新的变化,现在的这些青年艺术家从表面上来说是由于北京房地产的发展而被房地产商人挤到了宋庄这个唯一被官方认可的艺术区,这些青年艺术家多已经经历或者看到了艺术市场的跌宕起伏,对于他们来说,宋庄仅仅是个居所,不是什么精神载体,住在这里不用再搬迁,他们渴望安全感,他们只是把宋庄当做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居所。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玲珑塔展》的对话中一直强调了现在的宋庄会有新的变化,作为新的主体的青年艺术家居住在宋庄,他们将会给宋庄带来新的可能性。当然,从根本上来说,宋庄从始至终的形成,依然是这个社会造成的,其次才是艺术家由于环境所作出的反应。由于新群体迁来,新宋庄正在形成,不管这方向是东还是西,我们都不能回避。
我们再来看下宋庄的精神现状。如今的宋庄已经不是自由精神载体,老宋庄已经因着物质生活水平的分化早就解体了。宋庄不再是第一拨青年艺术家入住的理想阵地,也不再是第二拨青年艺术家入住的乌托邦天堂,而是真实的物理居所。就像有些刚搬来的艺术家跟我讲的一样,他们住在城里,只是在宋庄有个工作室而已。即使有些艺术家在此居住和创作,他们对宋庄也没有什么感情。另外,我们不能回避的是,物质和资本也将栗宪庭先生身上的光环给抹掉了,第二拨来宋庄的艺术家贫富自知,第三拨青年艺术家相对务实,相对自闭,他们更多相信自己的努力,而不是权威,当然,这种价值判断的形成,跟资本的作用不无关系,这一点,我在跟臧红花女士的对话中也谈到过。资本也为栗宪庭先生卸掉了一些压力。宋庄从一个乌托邦天堂变成了现在的现实主义村庄,从某种意义上根源于我们国家对艺术的态度。现在的宋庄已经不再谈什么艺术自由和精神、以及价值观之类的东西了,更多的是文化产业和软实力。这让我想起了今年的宋庄艺术节,主题为“跨界”,至今我不知道他们跨的是什么界,如果仅仅是艺术和资本的跨界,这多少令人失望。文化的产业化是国家政策,也是现实所需,这毋庸置疑,但是艺术的产业化跟旅游的产业化不同,它需要考虑到艺术创作者的感情,旅游的产业化已经让很多天空灰暗,树木不自言,而作为被产业化的艺术家是有感情有判断的。在跟《玲珑塔》参展的艺术家谈话中,他们一致认为宋庄艺术节跟自己越来越没有关系,甚至一些老宋庄艺术家也越来越觉得自己作为宋庄的一份子被忽略。在一次网上访谈中,今年宋庄艺术节的一位负责人告诉我说这次艺术家有个什么奖金是为艺术区的贫穷艺术家而设立的,我们且不说这些奖金是不是已经被内定,即使非常公正,那这些微薄的奖金相对众多的贫穷艺术家又能意味着什么。用现实的物质的方法去鼓励艺术家的生活和创作,无疑是一种非常世俗的做法,还不如望梅止渴的精神鼓励更有效。所以说,现在宋庄的精神现状非常糟糕,艺术家走自己的路,镇政府走自己的路,两不相干,而我们一直尊重的老栗也束手无策。产业化可以让工艺品炙手可热,但是当代艺术创作的产业化必须讲究方法,不能从一开始的创作就开始产业化。可以说,宋庄,这个本来可以作为圣地的地方,正在不断的被产业化,不断的被规划,居住在这里的青年艺术家也势必经历这个过程。宋庄,还是应该两手抓两手硬,不能只注意“物质文明”的发展,也要注意“精神文明”的建设。这不仅要靠村委会自由政策也要靠青年艺术家的积极营造。
接下来,我们再来谈下,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中,青年艺术家的创作状态。风格化的宋庄已经成了过去,我相信也不再有谁还去画大脑袋大笑脸,方力钧岳敏君等人的创作风格也是过去式,我们承认他们对宋庄的积极影响,也必须看到他们对宋庄的负面作用。如今宋庄的艺术创作呈现了多元化。这跟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生态是相关联的。网络信息的传播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物理空间的社会意义,在此处在彼处都不是问题,我们都活在被虚构的网络现实中。居住在宋庄的青年艺术家是电脑网络作用下的一代,这也是他们把宋庄仅仅当做居所的一个原因。他们开始钻进自己的画室进行更加封闭的创作,现实空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所关注的东西也越来越缺少焦点。新中国成立到现在,我们的精神文明,一直是被意识形态影响着,认同和反抗是知识分子存在的价值,可以说,新中国以来的文化发展史就是文化斗争史,价值观斗争史,而现在这个时代一下子变得不重视文化价值,不重视价值观的价值,从大学到社会,整个传媒所给我们的都是“物质文明”。在文化领域之外,处处都是物质文明建设,而如今随着艺术市场的迅速发展,我们的艺术也被物质化,被资本化。资本成了时代的价值观,很多艺术家也成了资本的奴隶,而不再是意识形态的反抗者。之前我曾谈到过,几十年前我们反对政府的意识形态,而如今这种状况被资本消解了。新的意识形态正在形成,那就是对物质的崇拜。由于这是跟生活密切相关的,距离近到我们无法反抗。所以,居住在宋庄的青年艺术家虽然没有了先前意识形态的影响,可依然受到新意识形态的影响,那就是物欲。在跟宋庄的部分青年艺术家交流中,我发现只有极少数艺术家对艺术的热爱超过了对物质的崇拜。这少部分让人不那么失望,但是如果更多的艺术家依然不能将重心放到艺术创作上,整个宋庄早晚走向解体。
早期的宋庄艺术家因为理想因为有着反抗的对象而聚集在此,如今的青年艺术家没有了先前的反抗对象,只是在此居住在此创作。从激情到平静,是宋庄如今的状态。诚然,艺术创作并非要有反抗的对象才有激情,但是艺术创作总有有目的,这目的不管是对社会还是对个人,最根本的是创造精神价值,这也是艺术创作的根本所在。
我个人对宋庄的发展曾写过几个小文章,从不喜欢到喜欢也经历了几年的时间。直到最近跟温普林先生和臧红花女士一起来策划《玲珑塔》展,在筹备之前,我跟温先生的交流中,才发现我对宋庄现状的认识过于乐观。尤其是在展览筹备过程中,跟居住于此的艺术家的交流,让我觉得宋庄处于一个新的转折期,这个转折是社会作用的结果,这次新宋庄的形成跟第一次宋庄的形成原因都是因为被迫搬迁,而搬迁的社会环境已经完全不同,那时候是艺术,现在是物质,就像很多艺术家说的那样,宋庄房租便宜,我想这仅仅是表面。来宋庄的艺术家多还是因着渴望安全感,不想被迁来迁去。宋庄,这唯一被认可的艺术区,将会是怎样的未来,还是要看居住在此的青年艺术家去影响。
写于2010-10-1
昆明滇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