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对马克思对于共产主义状态中的艺术这一内容的阅读中,我突然发现,在技术与艺术的关系这个主题上,海德格尔可能与马克思在说同样的事儿,我们可不可以汇合他们两个人的看法,来取一个总的看法呢?
海德格尔是说,始源艺术被分成各种术,造成艺术的源头,那个喷泉, poiesis,只成为一种诗性的油彩,被涂抹在艺术品上。艺术的真正到来,是要等到各种小艺术(fine arts)重新汇聚成一个大艺术,让诗意来作大,从诗意深处出发,艺术在成全,但那样的时代也就是一个共产主义状态了,艺术成全但当即自我消除。那么,人如何回到他在这个星球上的诗性地位、他的丰伟气象和天地尺度上去?用艺术。通过艺术来回去,我觉得就是由追求艺术而走进共产主义了,就好比是人是通过一种有限的操持,而回到了一个最适合他充分发展的生境里,在那个他真正如鱼得水的生境里,原来的那条陈仓之道,就没存在的机会了。
这事儿,马克思说得更简单:共产主义就是社会劳动分工被完全取消,人的劳动全整了,做一样事,实际上是在同时做很多件事了,画画与种地和钓鱼一样崇高、一样尽其所能了,这时就是共产主义状态了,这时,不是画家已经不是画家了,而是:这个原来的画家的别的操劳,也与他的绘画那么崇高和原创了。共产主义一到来,艺术就死去了;Art dies a communist death,这个意思是:艺术是共产主义的前世,艺术死于共产主义之中,共产主义是艺术的double,艺术是适得其所地死于共产主义的到来之中的。
这个演讲我最近也拿到与美术学院的同学们交流,记得后来翁同学在路上与我讨论到上面最后一点时,提出了一个很惊人的看法。他认为,共产主义状态下,艺术家这一种群的特有的冲动和欲望,也仍一定得有渲泄的地方;这使我想到,在共产主义社会,艺术冲动将会是一种有问题和、病态的冲动,已经在共产主义状态了,他怎么还会认为自己是艺术家,还要这样去冲动和欲望呢?这么看,后来我又感到不妥。还得正面地从那个大逻辑里往下推,听上去会比较顺畅:因为在共产主义状态下,我们有那么大的自由了,所以,我们需要比我们现在在非共产主义状态下更多的战争、恐怖和残忍,来发泄和锻炼我们的那些情感的负性力量,所以,还是傅立叶说的那样,在共产主义状态下,我们并没有像康有为要我们做的那样,去吃更素的素,去成仙中之仙,而是天天被卷入超欧洲世界-历史时期时的战争的规模和烈度好几十倍的电子战争,会进入比《黑客帝国》的追杀还要惊险无数倍的你死和活中,那时将真的是天天三国了。因为,否则,我们的自由就会因为缺乏惊天动地的场景的锻炼而退化。如此看来,人类的艺术冲动,到了那时,就成为一种盖世的纵横之术,是一种魔兽般的开阖,和如来般的捉拿之技了。是我们现在说的理想中的艺术配不上那样的自由状态下的人了。
下面沿着文本来讨论:
海德格尔《技术问题》里有下面这论到技术和艺术的关系:
The poetical thoroughly pervades every art, every
revealing of coming to presence into the beautiful.
Could it be that the fine arts are called to poetic revealing?
Could it be that revealing lays claim to the arts most primally,
so that they for their part may expressly foster the growth of
the saving power, may awaken and found anew our look into that
which grants and our trust in it?...
Because the essence of technology is nothing technological,
essential reflection upon technology and decisive confrontation
with it must happen in a realm that is, on the one hand, akin to
the essence of technology and, on the other, fundamentally
different from it.
Such a realm is art(Heidegger, “The Question of Technology”, 1949).
他的结论是,技术只有回到艺术,它自己才能得救!我们只有在艺术领域才能积储拯救的力量,因为,从技术那里获得的拯救力量,本质就是危险的!在艺术状态下,人类类寻求拯救力量时,才不会造成新的危险。我认为,这是生态伦理学的第一条原则。
不过,这个艺术也不是我们现在在许诺的那种艺术,它本身是很难到来,因为它是poeisis, 是pro-duction of origins,是一种achitectioc means,是基础的基础,对创建的创建,是对于源头的引导式创建。
艺术是要带我们回到源头,是要引导式地创造出源头,这个源头就是那个poeisis。正在这样做的技术和艺术,就是诗性技术和诗性艺术(poetical art),这里我想要这样理解:以诗性为目标的这种技术和艺术,二者合一后的艺术。
故事是这样:原来诸艺术和诸技术是不分的,后来分开了;技术回到艺术,获得诗性,就是要让诸艺术和诸技术共同回到那同一个创造源头,回去后,艺术不是艺术,技术也不是技术,它们不分了。诗性,也就是我们平时看到的那种艺术光环,只是痕迹,还不是全部,它被涂抹到了当前的技术的艺术的表面,但它还只是一种涂料;我们的创作里是带上一点点这种诗性罢了,它还不是诗性的全部;诗性全部展之后,那个大艺术才到来;这个全部的艺术,大艺术,就是poeisis,它目前还不存在于单个作品之中。
这就让人想到了艺术的命运之于共产主义这一话题。共产主义到来前才有艺术,到来后,它就消失了;它是如尼采说的“an annihilationg nothing”:“在共产主义社会组织中,完全由分工造成的艺术家,屈从于地方局限和民族局限性的现象无论如何会消失掉,个人局限于某一艺术领域,仅仅当个画家,雕刻家等等,因而只用他的活动的一种称呼就足以表明他的职业发展的局限性和他的分工的依赖这一现象,也会消失掉。在共产主义社会里,没有单纯的画家,只有把绘画作为自己多种活动中的一项活动的人们(《马克思界格斯全集》第3卷第克160页)”。共产主义一到来,艺术就自动消失。
所以,我们得这样说:艺术是对于共产主义的导引;象在海德格尔的技术和艺术的分裂中的情形一样,艺术是在给你带来自由,也就是在我们的各种劳动分工,当我们的劳动是全整的了,是在produce universally了,艺术也就是我们人的劳动的一部分了。正因为有分工和异化,艺术才突显出它的重要性。艺术所以是自杀性的,是以它自己的消亡来召唤共产主义的到来的。
而我们现在依然是陷在无艺术的时代。艺术的当代状态,可用阿甘本的一段话,来说清楚:
This original structure of the work of art is now obscured. At the extreme point
of its metaphysical destiny, art, now a nihilistic power, a "self-annihilating
nothing," wanders in the desert of terra aesthetica and eternally circles the
split that cuts through it. Its alienation is the fundamental alienation, since it
points to the alienation of nothing less than man's original historical space. In
the work of art man risks losing not simply a piece of cultural wealth, however
precious, and not even the privileged expression of his creative energy: it is
the very space of his world, in which and only in which he can find himself as
man and as being capable of action and knowledge.
If this is true, when man has lost his poetic status he cannot simply
reconstruct his measure elsewhere: "it may be that any other salvation than
that which comes from where the danger is, is still within non-safety [Unheil]."
7 Whether and when art will again have the task of taking the original measure
of man on earth is not, therefore, a subject on which one can make
predictions; neither can we say whether poiesis will recover its proper status
beyond the interminable twilight that covers the terra aesthetica(Agamben, The Man Without Content , 1994, p. 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