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当代艺术与美术馆的关系问题,汉斯•乌利希•奥布里斯特进一步说:“对于美术馆而言,多重性和多样性的构思必须被置于首要位置。”他还引用了詹姆斯•克里的说法:“把美术馆视为互相联系的空间理念,可以包含美术馆与都市之间的趣闻和调解。”他所进行的展览计划“移动的城市”展(与侯瀚如合作)延续了八年之久,涉及许多城市。汉斯的理念是将美术馆作为一个新的空间观念,赋予她多重性和多样性的思考空间,并将这种空间理念延伸到与城市的关系之中。他们带着这个“移动的城市”穿行于世界上许多“固定的”城市,展览随着地点的移动和变化而不断产生出新的意义和新的可能性。与此同时,他们又将实现“多重性”、“多样性”以及与都市之间的对话关系带入一次次研讨会和实验室,与各地艺术家、批评家、跨学科的学者、普通公众进行对话、交流和实验。这些新型的展览策划理念、呈现方式以及沟通交流方式为当代艺术展览的策展理念和模式注入新鲜血液,使人耳目一新。
广东美术馆始终关注当代艺术与美术馆的关系问题,因此,2005年,邀请汉斯和侯瀚如作为第二届三年展的策展人。第二届广州三年展的主题是“别样——一个特殊的现代性实验空间”,二人将“移动的城市”展的策展理念以及运作方式带入此届三年展。从展览主题上可以看出策展人独特的视角——他们挑战美术馆的静态、稳定、明确、没有歧义的空间观念,将其切换到一种动荡的、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实验的空间,刺激艺术家在这个新型空间内进行艺术创作和展示;对于广州、珠江三角洲这一地理概念的文化解读——特殊的现代性,显示了策展人的文化价值取向和人文关怀,广州和珠江三角洲丰富的历史发展在这样的表述中明确了自身的文化形象。从展览的推进方式看,展览先后组织了六次“三角洲实验室”,邀请文化学者、建筑师、艺术家、诗人、哲学家、批评家等来到广州、珠江三角洲这样具体的地点,开展考察、交流、对话、研究等学术活动。他们希望通过上述多层面的交流活动使“当代艺术”和“双年展或者三年展”这样的当代艺术展览模式或项目能够从广州、珠江三角洲这样一个具体而又“特殊的现代性实验空间”或土壤里切实“长出来”而不是“移植”过来,以便能够与这里的城市,与这里的现代化进程发生切实的关系。
可见,当代艺术的策展以及发生关系的方式带给了美术馆一种新的展览理念,新的空间理念,以及当代艺术与美术馆和它们的城市的关系的种种可能性。
三、体验、参与和超越的美术馆
美术馆不单纯是一个展览场地,更是一个期待参与的场域,需要召唤公众靠近她,需要提供给人们新的体验和经验,用以改变公众的常规视角和思维惯例。公众在美术馆中参与式的体验其中的艺术,用心、用手、用耳等静心触摸和体验,形成公众自己的一种新的认知和经验。这如同圣经新约中关于基督再生的故事:当基督复活重新来到众使徒中时,圣托马斯怀疑这是真的,只有当他把手戳进了基督身上的伤口里,他所认知的以及他所感受的才被转化成为一种崭新的体验。体验和经验改变了圣托马斯原来的想法,就像美术馆改变了公众惯有的审美习惯。
关键是,在当代语境下,如何做到对公众的吸引?如何能够引起公众的情感共鸣,愿意走近美术馆,走进展览,参与和体验艺术?在这方面,大卫•艾略特提供了经典范例。1998年,艾略特以斯德哥尔摩美术馆新馆的首任馆长身份,策划了该馆的开馆首展“伤痕——在民主和当代艺术的重建之间”。在这个展览里,艾略特秉持的理念是:在传统意义上,艺术通常产生于生活与艺术之间的分裂点上,而他希望探索集体与个人、民主与社会、艺术与精神等等具体的问题,以及个人如何通过民主的方式去坚守自己的理念,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超越自我、超越社会、不断实现自由。在另一个展览中,艾略特再次使用这一展览理念:日本森美术馆的开馆首展也是由艾略特策划的,他时任该馆的首任馆长。首展名为“快乐——艺术和生活的幸存指南”,考察世界各地对待“快乐”的不同方式、观念、标准、传统差异以及个体体验,并将快乐作为一种描述当代艺术的状态和态度,探讨这样的一种状态和态度又是如何介入社会的以及个人的理想与现实。
艾略特的上述两个展览,都致力于将展览作为人类情感体验的一种方式而不单纯是传统意义上的作品呈现方式,而且,具体到将其做为个体公众共同体验的情感方式:伤痕也好,快乐也好,民主(斯德哥尔摩)也好,幸存(日本)也好,这些带有强烈生命体验和历史内含的语词,很容易唤起民众的情感共鸣以及文化认同。
在艾略特忙于通过展览引起公众对美术馆的情感体验和参与时,国外以及台湾的其他学者热衷于讨论现代博物馆美术馆和后现代博物馆美术馆的发展与超越问题,他们认为,目前的美术馆正处在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需要用新的博物馆美术馆学的视野来应对、处理当代博物馆美术馆面临的各种新现象、新问题,这集中体现在文化的转型、交流沟通的方式变化、目的的改变上,主要反映在博物馆美术馆与公众关系的反省和认知上。在这些新思潮影响下,博物馆美术馆已经从一个传统意义上居高临下,以专业身份自居,对公众进行自上而下教育、指导为目的的场所,逐渐蜕变为一个从观众的期待和需求出发,积极引导不同观众进行自我塑造、自我教育、自我完善为目的的机构。博物馆美术馆不再只是一个传递固定知识的地点,而成为一个通过真诚沟通,让公众产生生命体验和审美经验的别样空间。这里的公众是具体的,分层的,流动的,而不是抽象的,概念的和固定化的。
概而言之,当代博物馆美术馆除了确立自身的 “当代性”视角,除了谋求与当代艺术的互动关系外,更有超越意义的人文关怀是建立与公众的新型关系。公众是谁?分哪些类型?依何划分?如何建立新型关系?何以为继?
上述三个大的方面的问题,将可能使当代美术馆成为一个社会的、精神的、生命需求的、富有创意的、能够体验参与的、能够包容差异的更为人性化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