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他者”的中国形象
当代西方艺术与视觉文化中的中国形象,具有一种强烈的互文关系,它们既创造了西方大众心目中的中国形象,又表现了西方大众期待并感受到的中国形象。既反映了他们对中国的认识、观察和了解,也是他们自身欲望的投射。乔治·蓬皮杜中心是法国国家艺术和文化中心,2010年春,我在位于蓬皮杜中心1层的书店找到不少中国当代艺术的图录和概论,在摄影和纪录片的类别中也能看到与中国当代艺术关系密切的艺术家作品。在蓬皮杜中心的4层展厅,冰岛艺术家埃洛50年的拼贴作品正展出。埃洛作品的图像来源非常广泛,比如他把时尚杂志上的模特面孔和照相机镜头、轿车的零件结合在一起,或将美国喜剧和中国、俄罗斯、古巴的宣传画,还有欧洲经典绘画的大师作品、科学杂志、商业广告放在一起,造成了视觉上的冲突、时间与空间的兼并。而“苏拉吉(SOULAGES)回顾展”也在6层展厅进行,这层书店摆满了苏拉吉回顾展的图录、历年出版的苏拉吉画册,还有多种抽象艺术的著述。其中有旅法华裔艺术家赵无极1935年-2008年的画集,前面还特意摆放了一支毛笔——这无疑是一个文化的象征,象征着有着不同世界观和认识论的东方绘画传统。赵无极作为一个在欧洲为人熟知的抽象画家,他的中国文化背景,此刻成为构建法国抽象艺术家苏拉吉的抽象艺术文脉中的文化他者,成为西方抽象艺术自我审视、自我反思、自我想象和自我书写的镜像。西方抽象艺术在赵无极及其东方文化背景中,确认了自身。
中国形象与西方现代文化逻辑
西方当代艺术中的中国形象,是西方文化的表述,它不一定是反映了中国的现实,也不是关于当代中国的客观知识,其自身就构成或创造着意义,这些意义可能与中国有关,是对现实的中国的某种认识,或是对中西关系的焦虑或期望;也可能与中国无关,基本上是西方艺术和视觉文化自我认同的隐喻。以埃洛的拼贴为例,他所撷取的图像虽然来自于中国,其潜在动机及其拼贴的意象结构,却是西方的文化程式。探讨西方当代艺术中的中国形象的要点,不在于这些形象的真实或失实的问题,而是要探究在西方当代艺术中中国形象的塑造者的文化认同及其所属的社会文化对中国的看法与态度。他们在什么知识领域或世界观念秩序中塑造中国形象?他们与中国构成了哪种和什么样的想象的文化关系?他们如何在中国形象中确认自身的文化身份?中国形象的塑造,虽然包含着不同塑造者的想象和欲望投射,但又不是与社会现实无关的纯粹想象,社会基础内在地影响着形象塑造者的视角,左右着对待他者的态度和评介。作为一种知识或想象体系,中国形象在西方文化语境中的生成和传播,首先与观看者和塑造者的身份和先见有关,因为他们所拥有的经验世界、知识体系、价值参照、认知方式和伦理取向,决定着他在观看和塑造中国形象时的所持有立场、观点、态度和价值判断,比如埃洛对中国图像的运用。其次,也与西方当代社会的基础相关,包括国家之间政治、经济、军事、科学技术和文化实力。最后,中国形象在西方文化语境中的生成和传播,也与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和交流有关。总之,西方当代艺术中的中国形象是一种参与了西方当代文化实践的话语力量。西方当代艺术中的中国形象,是一个内涵深广的研究课题。
中国当代艺术的坐标在哪?
本文并不试图对西方当代艺术中的中国形象做面面俱到的梳理和分析,而是把探讨的重点放在欧洲一些博物馆、美术馆展出的中国当代艺术展览上。从我们挂一漏万的统计中,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趋势:在欧洲举办的中国艺术展中,中国当代艺术展的数量明显增多,已超过中国古代艺术展,当代中国的文化先锋已经被欧洲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关注并占据了更多的展示空间。这说明在当今的世界,中国当代文化和艺术正以其所蕴含着的巨大能量,在国际文化交往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展览中,除个别展览是与中国国内相关机构和专家合作的以外,大多是由欧洲博物馆、基金会、收藏家和策展人策划和举办,可以看到在不同文化的比较中和西方当代文化的语境中的中国艺术,却较少看到以中国文化为主体的策划和艺术展示。我们从西方当代艺术中的中国形象,或许能看到现代中国的历史道路,却看不到现代中国的文化身份。对我们来说,缺失中国文化主体的反思,即使能看到中国以往发展的问题,但却看不到中国发展未来的前景。从表面上看,全球化时代当代中国的自我认同,是在与多向他者的意象性关联中完成的,中国从中可能获得不同的身份。现代中国的自我认同在这样一个多棱镜中,既是一种建构过程,它同时也是一种解构过程。在这个建构过程中可以发现现代中国自我的丰富意义,但在发现的同时,又从意义的差异矛盾和比较批判中认识到镜像认同的虚幻性与异化,所以它同时也是一种解构的过程。